在這里上課只會讓自己越來越接近9歲小孩的智力和意志力,陳書文非常明白這一點。他也很明白自己絕對不是一個九歲小孩,但短時間也想不起來自己本來應該是什么人了。
前兩次在學校的經歷他倒是記得七七八八,當然他到底有沒有騎車載著伊萊亞斯到達路口,那天和陳梓桐到底有沒有聊到天黑,他也說不太清楚。
但本性告訴他,應該和面前過來的這個剛剛轉學過來的女生,這個看起來很眼熟但能保證以前從來不認識的女孩搞好關系,引導不怎么說話的她融入班級的大團體中。
但是天生細膩的他很快發現了問題——
上午的四節課一直到中午放學,葉清歌都沒有說過哪怕一句話。
陳書文殘存的意志得到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面前的這個女孩,似乎和環境里的其他存在一樣,是一個僅由本性構成的個體。換一句話來說,似乎她的意志還沒有進入這座學校。
本性強大的同學,周圍肯定聚集著大量的追隨者,毫無疑問就是陳梓桐和伊萊亞斯就是這樣的兩個同學。
每當下課鈴打響,男生們就跑到陳梓桐旁邊交換小卡片,而伊萊亞斯也在和周圍的女生討論著昨晚播放的劇集。
當然,因為沒人知道的原因,兩人都很尊重作為班長的陳書文,愿意當他的馬仔。
課間操的鈴聲還在走廊回蕩時,陳梓桐已經踩著課桌展開他手繪的《征服世界作戰圖》,而每當陳書文抱著作業本經過,這個囂張的男孩總會突然噤聲,將作戰圖胡亂塞進書包最底層。
伊萊亞斯的課桌永遠浸染著靛藍色墨跡,就像她夢中那片永遠翻涌著黑潮的海域。可只要陳書文的影子掠過窗欞,這個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女孩就會突然扯下畫紙,任由顏料在練習冊上暈染成毫無意義的色塊。
這種微妙的敬畏滲透在每個細節里。當他用青銅算盤幫生活委員核對餐費時,原本嬉鬧的同學會屏息聽著算珠碰撞迸濺的聲音,而當他在老師宣布“上課”時大喊“起立”之后,最懶散的同學也會很快站起身,留下桌子和椅子叮鈴哐啷作響。
而敬畏意味著疏離,在班級里被疏離的陳書文,想要帶領被疏離的葉清歌融入,說簡單也簡單,但說難也確實難。
“新來的,昨天的《葉風傳》你看了嗎?”食堂里,午飯坐在她旁邊的伊萊亞斯問道。
“對不起,我不看電視劇……”葉清歌就連回復這句話,也仿佛鼓起勇氣一般。
“那你平時回家一般干什么?”伊萊亞斯追問道。
“我……什么都不做……”葉清歌的頭幾乎低到了飯盆里。
“那就是冥想咯?”伊萊亞斯兩眼發光起來,“我懂的!那些古裝電視劇里,冥想的都是絕世高手!葉清歌,你以后想當絕世高手嗎?”
“其實也不是……”葉清歌的話多了一些,“我會看書,會自己縫一些小花,會專注地獨自過上一個晚上。但我倒是沒想好要不要當絕世高手……”
“葉風姓葉,你也姓葉,說不定你們是兄妹呢!你絕對也會喜歡當絕世高手的感覺的!”伊萊亞斯慫恿道。
面對伊萊亞斯的熱情,葉清歌低下頭,不再言語。
午飯過后,陳梓桐依然第一個沖向籃球場。
陳梓桐拍打籃球的節奏已與往日不同。他后撤半步將球傳給隊友,后者躍起投出的拋物線在籃筐上磕出清脆回響——這已是他本場第三次助攻。
籃球穿過改良后的矮框,在球網間蕩起淡金色的漣漪。陳梓桐與隊友們擊掌的瞬間,陳書文也在場邊鼓起掌來。
他不再嘗試這個年紀普通人根本投不進去的三分球,于是愿意和他繼續打球的人也多了一些。上次的那個紫金球衣的蠻橫男孩,也沒有再出現。
“真好啊。”
而在感嘆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旁邊比之前多出來一個人。陳書文轉頭一看,正是葉清歌。
“葉清歌也喜歡看球嗎?”陳書文詢問道。
“……不,只是想發個呆而已。”葉清歌的聲音比在課堂上大了一些,“班長,你看我適合當絕世高手嗎?”
“噗。”陳書文用本能回答,“伊萊亞斯電視劇看多了吧,這個世界哪有什么絕世高手呢?”
“不行嗎,好吧。”葉清歌眼中的光黯淡下來,木木地看著球在地上跳動。
“但也說不定真有呢。”陳書文的意志連忙壓制住本能,接過聊天的話茬,“絕世高手就是要絕世啊,如果讓我們知道了,那不就不是絕世高手了嗎!”
“也對。”葉清歌說完就瞬間捂住了嘴,因為她感覺自己的聲音已經大到讓別人聽見了。
“我看你應該很適合修行冰系的功法吧。”陳書文笑了笑,“說不定以后真能像電視劇里的……”
“不,我不要修行冰系功法。”
葉清歌的眼神堅毅了起來,陳書文盯著她的眼睛,頓時感覺周圍的一切化成了光。
“我討厭我的無情和沉默,我想燃盡這一切。”說著這些,眼前這個女孩的眼中似乎真的冒出了火,“我也明白了,我真正想當的也不是什么絕世高手……”
上課鈴在這時響起,操場上的孩子們紛紛沖向教學樓,整棟教學樓一起逐漸化成光幕。
“我只是想成為人類而已。”
陳書文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神識回到了紅綃帳內,他面前的葉清歌依然閉著眼睛,仿佛在回味著神識中的細節。
懷表上覆蓋的一層冰霜,揭示了那個神識空間內的三年級(1)班的轉學生,完全就是她本人。
“奏效了。”
想起了一切后,他重新回憶神識空間,果然對應琉璃和龍血銅屑的同學的確優秀地體現了強烈的“愿望”感,而這種感覺的確能支起一張愿望之網,讓之前錯誤修煉而喪失的情感重歸葉清歌的意識。
美中不足的是,兩人受意志控制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外面的記憶更是很難穿透神識空間的屏障。
“書……書文?”面前的葉清歌開始喃喃地念叨起來,“那是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