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學校，也是我們將在東溟港建設的學校以后的樣子。”陳書文回答道。

“能看出來，但是那些懸在屋頂的琉璃管……明明沒有燭芯，卻比夜明珠還要明亮。”葉清歌描述道，“而那算是我在幻境中見識到的唯一一個我能用語言描述的新奇事物了。”

陳書文撥動懷表的動作頓了頓，他忽然意識到對方面對的遠不止電燈這般簡單。

“最可怕的是那個會響鈴的鐵皮盒子。在第三次鳴響后，它還吐出個老者的聲音，說什么'眼保健操開始'。”葉清歌咂了咂嘴，“還有戴在我手上的是什么？我怕觸發了什么機關，就碰都沒敢碰。倒不如說，我完全沒法控制自己試著碰它。”

“呃，那些是……”陳書文突然意識到，哪怕是最簡單的電燈，他也沒法簡單地對葉清歌描述出原理。

“還有先生手中的筆。”葉清歌抖了抖袖子，“盡管那些黑板上的字跡真實存在，但是軟擦劃過那些字跡的時候，它們會化作白色的粉塵，就像密教祭祀中灑落的骨灰一般。”

“煉金術士們管這所學校叫‘認知錨點’。”陳書文只能簡單地說明，“它可能來自于我之前的魂魄，從世界之外而來的記憶。”

葉清歌深吸一口氣，冰魄在葉清歌的指尖凝結成十二棱霜花，玄心訣的氣機順著經絡流轉，卻在膻中穴處泛起從未有過的暖意。她望著掌心跳躍的冰晶，突然想起神識空間里班主任說“享受童年“時的溫度。

“當真有效。“她屈指彈碎冰晶，碎屑在月光下折射出虹彩，“只是這暖意太過微弱。“

“因為你并未在神識空間內突破本性，”陳書文按住懷表，表上的指針痕跡說明了如果只滴一滴潤滑油，那么在神識空間內的時間流動速度是不滴的五倍，“哪怕是我，也只能在需要的時候，稍稍改變其中劇情的走向。”

“不，書文，難道你不覺得，哪怕我的本性在其中也很弱嗎？”葉清歌突然抓住他持表的手腕，讓陳書文突然也愣了一下。

“不敢說話，不敢讓其他人了解自己。若不是密教兩席足夠強韌，他們釋放的本性保住了我的存在，我在里面就被完全無視了。”

她依然記得神識空間中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那就是當陳書文投入到學習、收作業、和同學聊天以及距離她超過五米的時候，她的身軀竟變成了半透明的樣子，而陳書文在“東溟港第一小學”中竟對此毫無察覺。

“這倒不讓我意外，因為清歌你在現實中的本性也弱到不解風情的程度。要知道，現在可是洞房花燭夜啊。”說完，陳書文便奪走了葉清歌的嘴唇。

紅綃帳內懸浮的冰晶突然迸裂，細碎的霜花在蒸汽氤氳中折射出十二道虹光。葉清歌的冰魄劍氣本能地凝結成護體霜甲，卻在陳書文指尖輕觸她眉毛時化作融雪，沿著鎖骨蜿蜒成晶瑩的溪流。

“你……“她未盡的話語被碾碎在唇齒間，腕間的靈石手環突然劇烈震顫，玄心訣的紅梅紋路竟順著交纏的懷表鏈攀上陳書文頸側。

床頭柜上的婚契無風自動，搖擺頻率和為港務處供能的靈石陣列同步——每分鐘三百六十次，而后逐漸放緩到與人類心跳相仿的節奏。當他的手掌覆上她后頸時，神性油脂的余韻突然在兩人太陽穴間蒸發出靛藍霧靄，神識空間殘留的粉筆灰氣息混著現實中的龍涎香撲面而來。

“等一下，先別……”葉清歌破碎的氣息被蒸汽管道突然噴發的嘯鳴覆蓋，她試圖用冰魄劍氣重塑的矜持，卻在陳書文咬住她耳垂時潰散成漫天星屑——那些本該刺骨的寒芒，此刻竟如神識空間走廊的暖黃壁燈般溫馴。

“三十日內找到玄心訣第七重關竅的事情，程硯已經替我轉達了。霜葉宗幾乎為我們送上了所有能夠幫上忙的物件……和技巧。”“陳書文低笑時，懷表鏈墜正巧卡進葉清歌鎖骨凹陷處，冰晶與青銅共振的酥麻感讓她幾乎沒法思考陳書文正在說的事情。她只感到港務處中記載的密密麻麻的條紋糾纏上她，在命運和意志的狹縫中閃爍。

煉金工坊方向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十二尊傀儡同時頓足的瞬間，她腕間褪色的靈石手環驟然迸發虹光，將漫天紛飛的齒輪與硫磺結晶定格成婚禮禮炮的碎屑。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蒸汽塔樓間的硫磺云霧時，懷中人紊亂的呼吸頻率，已與靈石陣列吸收陽光的充能節奏完美同步。

“小沐！“燃燼山弟子將貨箱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的火星驚飛了檐角棲息的麻雀，“當這是洞房聽墻根呢？昨夜傀儡暴走幾乎拆了小半個煉金工坊，也沒見你這般火燒眉毛。”

“哎呀，煉金傀儡失控時，艾薩克打進去三倍劑量的鎮靜劑才壓制住神識共振。若他們此刻還困在……”沐雨楓難得沒計較蘇達的調侃，看他的表情似乎確實有點著急了。

“停停停！”蘇達突然用鍛造錘敲響貨箱，沉悶回響驚得搬運工們齊齊縮頸，“你聞聞這空氣里飄著什么？你倒是把話說清楚點啊！”

“他們是第一次借用煉金科技進入神識空間，要是出了問題的話就不好辦了。”沐雨楓壓低聲音道。

“煉金科技？神識空間？字面意義上的嗎？”蘇達的表情搞怪了起來，“算了我不管了，馬上我就出發了。告訴艾薩克那老家伙，他那破蜈蚣船要是敢比老子晚到云麓城……”

貨船汽笛轟鳴的剎那，沐雨楓望著燃燼宗弟子躍入蒸汽繚繞的貨艙，指尖拂過賬本邊緣凝結的硫磺結晶，昨夜東溟港的異動記錄正蟄伏在“靈石折舊“與“蒸汽塔維護“的條目間。

“亥時三刻，煉金工坊發生異動......“他瞳孔驟然收縮，銅雀紋袖扣在報告紙面投下振翅欲飛的陰影。墨跡赫然顯示著子時初刻的熔爐爆燃事故——那正是眾人離開港務處各自入眠的兩個時辰后。

“而神識中他們的時間應該只有半個時辰。”他意識到了什么，于是猛然合上賬本，踏出意味深長的腳步向來時的方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