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管道驟然噴出硫磺色的氣柱，齒輪咬合處迸濺的磷火照亮了他嘴角意味深長的笑紋。

“陳先生該不會以為，煉金術士的委任狀需要靠人情賒賬吧？“他屈指彈了彈云麓城印信，“現在我可以帶著我的徒弟們研究海神遺骸，正好驗證我的新算式。但去云麓的話，可就變成你打進內陸的釘子，幫你打工了。”

“看來首席早有布局。”陳書文看著表盤上的龍血青銅在蒸汽中忽明忽暗，“畢竟我們已經熟識八年了，不妨談談你打著什么如意算盤？”

“如果你的見聞屬實，直接將龍血銅礦煉成星隕合金，甚至進一步煉成黃金也不是不可能。”艾薩克沉吟道，“除了必要的賢者之石外，其他的一切原料都是現成的——黃銅、神力、靈魂……”

“何以見得？”陳書文追問道。

艾薩克突然掀開腳邊的蒸汽井蓋，沸騰的銀藍色溶液裹挾著齒輪洪流沖天而起。在沐雨楓的驚嘆聲中，洪流竟在半空凝結成十二尊人形機傀——它們胸腔鑲著龍血銅鏡，關節纏繞灰水河符咒，瞳孔則是縮小版的滄瀾II號靈石陣列。

“我們幫你造出來了。”艾薩克按下了遙控器，“第三代‘守陵衛’改良型，或者說，能在云麓城地脈自由行動的商隊護衛。”

其中一尊傀儡前進一步，竟讓整個煉金工坊為之一震。

“與其說是我們造出來的，不如說這十二具兼具龍脈和靈髓之力的甲胄本來就傾向于化作這個模樣，而我們，只是做了點小小的幫助。”艾薩克介紹它們就像介紹自己的孩子一樣，“如果你親自操控這些傀儡的話……”

青銅傀儡的關節處突然開始嘶鳴，十二尊機傀眼窩中的靈石陣列驟然轉為血紅色。當艾薩克將嵌有龍鱗紋路的黃銅遙控器遞出時，所有傀儡胸前的龍血銅鏡同時折射出陳書文懷表的琉璃刻度。

陳書文尚未觸及遙控器，懷表蓋已在第五席神性的尖嘯中跳動，他頓感胸口一陣灼熱。艾薩克驚訝地后退兩步，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篆刻在傀儡脊柱的煉金密文被青銅鎖鏈逐寸覆蓋。

按住劇烈震顫的懷表后，陳書文腦內突然迸發出一個讓傀儡們移動的想法。突然，所有的傀儡便同時向前一步，共振折斷了煉金工坊的十余顆螺釘。

他連忙打消了這個想法，另一個“停止”的腦內指令將十二尊傀儡同時壓跪在地。他看到傀儡眼中的紅光消散，才長吁一口氣，將手從懷表上拿開。

“精彩！既然你懂怎么控制它們，那就更好了。”艾薩克抹去胡須上的硫磺結晶，以掩飾自己的尷尬，“不知這些能不能‘等價交換’到我的委任狀？”

“中州律令可比不得煉金術的等價公式。你不得不遵守，起碼表面上遵守。”陳書文冷哼道，“希望你教一教你的學徒們，怎么讓他們學會在官府文牒上蓋蟠龍印。”

“還有人比陳先生還難對付嗎。”艾薩克揶揄道。

“上次你做的‘合規’熔爐，炸塌了半條東溟港主干道。如果這次你驚動朝廷的巡按御史……”陳書文重新把手指放在懷表上，十二具本應被艾薩克控制的傀儡頓時眼露兇光。

“比起操心這些死物，不如想想怎么應付活人。”艾薩克捻著胡須上的硫磺結晶哈哈大笑，蒸汽管道在他背后噴出三朵蘑菇狀的煙云，“霜葉宗的程硯聽聞你的消息，派出的傳訊紙鶴撞碎了我三扇琉璃窗。他專門用西陸古語向我寫信，讓我向你傳遞消息，說是十艘運送嫁妝的冰晶艦已從北陸港口出發。”

看到陳書文陷入沉思，他大踏步從背后走過：“不知陳先生會怎么應對？是直接舉辦婚儀，還是和十年前一樣再次退婚？”

“你走之前把工坊安排好，決定一下誰來接你的班。至于我，我自有選擇。”陳書文無奈地搖頭道。

“下一任首席是誰，我自有定奪，不用陳先生煩神。當然，戰略級聯姻需要戰略級聘禮。”艾薩克打了個響指，一直沒見到的雷金納德突然端了一個匣子走出，“這可是這三周時間，我們對海神研究的最大成果。”

“我的婚姻可不需要什么藥水或者藥丸作為輔助。”陳書文接過匣子的第一時間有些抗拒。

“沒有一點輔助，怎么能讓葉小姐突破第七重心法呢。”艾薩克神秘地一笑，示意陳書文打開匣子。接過后，陳書文驚訝地發現，透明的小瓶里面竟然是一瓶無色的油脂。

“海神的魚油？”陳書文皺眉道。

“這不是一個恰當的稱呼，正確的稱呼是‘神性的潤滑油’。”艾薩克指出，“它的作用也不是直接喝，而是把人的意識引向那片平靜的海域。雷金納德？”

“嗯，我必須得承認，在接近海神的時候我是整艘船上最狼狽的那一個。”雷金納德點頭道，“要用的話在太陽穴上滴一小滴就好，而且在那之前最好先把手腳綁上。”

“我追問一下，什么叫平靜的海域？”陳書文狐疑地問道。

“如果你戴著這個，恐怕是沒有平靜的海域了。”艾薩克指向陳書文的懷表，“你會出現在他倆在的地方。這就是我覺得葉小姐一定會感興趣的原因，因為我覺得愿望之神的右席的愿望所在之處……”

他俯下身來，壓低了聲音：

“應該不會缺少玄心訣所需的‘感情’吧？”

陳書文摩挲著琉璃瓶的棱面，懷表中青銅與神性結晶的共振讓指尖微微發燙。他曾三次出入于神識邊緣，一次在海神本尊附近，而另兩次在使徒圣物、密教法術和中州龍脈的共同作用下。

如果能夠自由穿梭于那座“東溟港第一小學”，那個有著現代痕跡的地方，甚至帶著其他人往返其中，顯然是有益的。

“這油脂能維持多久時效？”陳書文突然捏緊琉璃瓶，煉金工坊的蒸汽在他眼底蒸騰出野心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