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日子是四月初六,朝廷的回復快馬送到的時候。陳氏家族的另一個人將接手云麓城,這也就意味著陳書文一行并沒有再在這里逗留的必要了。
而在這幾天的時間內,陳書文一行開始備戰灰水河河谷可能遇到的三個麻煩。
“皇祖陵的真龍血脈、密教的巫術痕跡和天域宗的尸骨復生。”葉清歌的靈氣在三個玄鐵匣表面凝出霜紋,“這三樣東西若在灰水河谷形成共鳴......“
“會化作三重鬼門關。“陳書文點頭道,“看來那個秘境深埋著很多未知的不祥。”
備戰在這五天內沒有停歇,在這三個方面層層展開:
“龍脈畏穢”,天域信者在初二的新月之夜,讓高原狼魂在破碎的、圣力盡失的正教圣幡上踏出了封印陣。盡管開國皇帝征服了天域高原,將天宮付之一炬,但當年皇祖陵工匠鎮壓龍氣的時候,也偷偷用了天域囚徒的冤魂。拓跋鋒將劇毒沙蝎碾成齏粉,混入特制火藥填入青銅撞角,準備在龍血沸騰時給予致命一擊。
“尸變需地陰滋養”,拓跋鋒已經親自在郊外灘涂捕捉了二十只毒蛇和一只傳說中的玄鹿。踏入灰水河河谷后,只需操縱毒液腐蝕河床,布下隔絕陰氣的“旱魃結界“,便可鎮壓較為弱小的天域宗尸煞,如果遇上尸王,起碼也能為眾人爭取繞開的時機。
“以正克邪”,鎮壓密教巫術可謂正教的強項,而船上的圣物本身更是鎮壓密教的神器。沒了“必須保證血氣尚存”的限制,陳書文完全可以用它來做任何合理的事情,包括在正教牧師的眼皮底下鎮壓異教。要知道,這毫無疑問是正教經典明文標注的,行奇跡的一種方式。
當然前提條件是不遇上琉娜這種等級的巫師。
陳書文胸前的懷表雖然仍舊滴答作響,但其中暗藏的死靈氣息卻已經復歸平靜,僅當他用手指摩挲的時候會飛出一只死蝶,提醒著陳書文,他的靈魂遠非常人的模樣。
萬事俱備,陳書文在眾人簇擁相送下離開了云麓城水關,半天之后便穿過了濁水河中下游的界湖。滄瀾II號青銅撞角劈開界湖的濁浪時,天域信者的牦牛皮經幡驟然繃直。正午陽光穿透云層,玄鐵匣中的龍血銅銹在甲板上折射出細碎血光,與船舷外突然翻涌的墨綠色河泥形成詭異輝映。
“三汊口到了。“拓跋鋒黑袍下的蛇紋刺青泛起磷火,他指尖彈出一縷沙塵,濁水與灰水交匯處的漩渦立即浮現蜂窩狀腐蝕痕跡——正是沙海宗特制的“旱魃結界“在吞噬陰氣。
二十只毒蛇在琉璃罐中昂首吐信,毒液正沿著罐壁滲透進界湖一側一條難以察覺的支流的河床。
“西南三十丈,河床抬升兩尺七寸。“沐雨楓的算珠聲與陳書文手中六分儀刻度精準咬合,中州堪輿全圖精確地指出了灰水河匯入界湖的位置——盡管比起二十年前向西了不止十里。
天域狼魂封印陣在正教圣幡上發出尖嘯,如同嗅到危險的獵犬。蘇達刻畫的燃燼山爆破符文逐一亮起,他看著籠中焦躁不安的翻滾的玄鹿大笑著。
“這畜生比云麓城的傀儡城主聰明,還知道躲在穢氣里,避開龍脈的鋒芒呢。”
溯流而上僅僅五里,前方的蜃影中便若隱若現出現了一道水關——玄鐵澆筑的閘門布滿龍爪狀蝕痕,守關衛兵玄色鎧甲上浮凸的云雷紋已模糊不清,卻仍能辨出當年守靈衛所特有的蟠龍吞日圖。
甲胄上的護心鏡在陰翳天光下泛著銅銹般的幽綠,顏色與河面漂浮的龍血銅屑竟有七分相似。
“驗牒。”
為首的守陵衛嗓音沙啞如銹刀磨石,覆面盔下僅露出一雙灰白瞳孔。其腰間懸掛的并非制式橫刀,而是半截刻滿鎮邪符文的青銅锏——這分明是二十年前地動時,皇祖陵陪葬坑里震碎的守墓法器的復制。
沐雨楓呈上密信剎那,衛兵鎧甲縫隙突然鉆出數條血線。這些活物般的細絲纏繞信箋,在朱砂封印的「欽命巡察」四字上稍作停留,又順著鎏金龍紋游走三匝。后方哨塔傳來骨笛尖嘯,血絲驟然縮回甲胄,連同信紙邊緣被灼出焦痕。
“放行。”
守陵衛抬手間,閘門機關發出一聲復雜機關歸位的脆響。狼魂圖騰在桅桿頂端顯形低吼——前方的河谷深處,正有某種存在與守陵衛的青銅锏共鳴。
“主上,沒想到這第一關過得這么輕松。”沐雨楓將密信還給陳書文,上面的朱砂已經被絲狀的活物咬出了一道印痕。
在玄鐵閘門緩緩沉入河底的轟鳴聲中,陳書文的拇指無意識地觸摸著懷表背后的刻痕。十二道逆十字刻度本應滲出黑霧和死蝶,此刻卻沉寂了下來。
明明守關衛兵不像凡人,但為什么懷表沒有反應?
他猛然看向天域信者高懸的牦牛皮經幡,本該隨風翻涌的狼魂圖騰,此刻正被某種更古老的威壓壓制得低伏顫抖。
“原來如此。”陳書文若有所思。
“主上是不是在疑惑,明明有魔教和魔修的痕跡,密教的懷表卻監測不出?”沐雨楓追問道。
“正是。”陳書文點頭道,“依我看,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正在壓制這些死靈之力。”
正當陳書文盤點到底是哪來的力量的時候,他突然感受到一股灼熱的靈力從后背傳來。
葉清歌盤膝端坐于滄瀾II號桅桿頂端的青銅撞角之上,冰魄劍氣在周身凝結成十二瓣霜花。她腕間褪色的紅玉手環突然泛起暗金紋路,灰水河谷翻涌的地脈之力如同被磁石牽引的星砂,向著冰晶艦彌漫而去。
隨著河岸綻出紅梅,地脈中蟄伏的玄黃之氣也化作九道金線,順著葉清歌足底的涌泉穴灌入經脈。
葉清歌揮出冰魄劍氣,而那劍氣的質感不是別的,正是龍血銅銹中的龍脈之氣。葉清歌劍氣中的金龍徹底凝實的剎那,整段灰水河突然靜止。漂浮的龍血銅銹自動排列成《皇輿全覽圖》上的山川脈絡,濁浪中翻涌的已不是河水,而是本朝龍脈具象化的玄黃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