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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歸途與星光

  • 星光裂縫
  • 小予木
  • 4798字
  • 2025-04-23 18:38:55

高鐵窗外的景色飛速后退,從城市的高樓漸漸變成開闊的田野。林晚星靠在座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屏幕——陸沉舟昨晚發來的郵件還開著,光標在回復框里閃爍,她卻不知從何寫起。

「我決定休假兩周。這段時間你可以聯系我的同事張醫生,或者...」

刪掉。太公事化。

「謝謝你分享戰地日記的第七章,關于阿馬爾市場那天的描述...」

又刪掉。太刻意回避個人情緒。

林晚星嘆了口氣,鎖上手機屏幕。自從那場暴雨夜的對峙后,她向診所請了長假,訂了回老家的車票。這個決定如此突然,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十五年來,她從未踏足那個充滿陰影的童年故居。

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陸丹淼的名字。林晚星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林醫生,我哥說你休假了?“陸丹淼的聲音透著擔憂,“他今早狀態很差,又拒絕見替代咨詢師。“

林晚星望向窗外,一片金黃的油菜花田掠過視野,明亮得刺眼:“他需要自己做出選擇,陸小姐。繼續治療,或者...“

“或者繼續自我毀滅?“陸丹淼苦笑一聲,“你知道嗎,他昨晚把你發給他的星空照片打印出來貼滿了工作室。我問他為什么,他說...“她頓了頓,“'有些光,需要黑暗才能看見'。“

林晚星的心猛地收縮。那是她前天深夜發給陸沉舟的照片——老家庭院上方的夜空,北斗七星清晰可見。當時她只是隨手一拍,甚至沒想過要分享,卻在按下發送鍵的瞬間感到一種奇異的沖動。

“我會給他發郵件。“她最終說道,“但這兩周我們都...需要一些空間。“

掛斷電話后,林晚星重新打開手機相冊,翻到那張星空照片。放大后能看到左下角模糊的屋頂輪廓——那是老宅的閣樓,母親最后待過的地方。

“終點站即將到達,請乘客...“

廣播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林晚星收起手機,拎起行李走向車門。當腳踏上故鄉月臺的那一刻,一股混合著桂花香與煤煙味的空氣撲面而來,十五年的時光仿佛從未流逝。

老宅比記憶中要小。

林晚星站在銹跡斑斑的鐵門前,望著爬滿常春藤的灰白色外墻。父親去世后,這棟房子一直空置,只雇了人定期打掃。鑰匙插入鎖孔時發出生澀的聲響,像是在抗議這不速之客。

門開的瞬間,灰塵在陽光中起舞。客廳的擺設凝固在時光里——褪色的碎花沙發,玻璃茶幾上的茶杯印,甚至墻上的老式掛鐘都停在3點17分,那是母親被發現的時間。

林晚星的腳步不自覺地移向樓梯。木質臺階在她腳下發出熟悉的吱呀聲,就像童年時深夜偷溜下樓喝水時一樣。二樓走廊盡頭的浴室門緊閉著,門把手上積了薄灰,顯然連清潔工都避開了這個房間。

她的手懸在空中,距離門把手只有幾厘米。心跳聲在耳膜上敲打,汗水浸透了后背。理性告訴她沒必要進去,情感卻像潮水般將她推向那個十五年來反復出現在噩夢中的場景。

門開了。

浴室出奇地干凈,陽光透過磨砂玻璃窗灑在白色瓷磚上,甚至顯得溫馨。沒有血,沒有濕漉漉的金發漂浮在水面,沒有蒼白的腕間那道猙獰的傷口——那些只存在于她的記憶里。

林晚星緩緩蹲下,手指撫過浴缸邊緣。就是在這里,十二歲的她發現了母親的遺體。冰涼的水浸透了她的睡衣,母親手腕上的傷口像一張咧開的嘴,無聲地訴說著最后的絕望。

“為什么...“她的聲音在空蕩的浴室里破碎。十五年來第一次,她允許自己在這里哭泣,淚水砸在瓷磚上,像一場遲到的雨。

不知過了多久,林晚星抹干眼淚,走向母親的臥室。這個房間她小時候很少進入,總是帶著一種孩童對父母私密空間的天然敬畏。現在,它看起來普通得令人失望——一張雙人床,兩個床頭柜,一個老式梳妝臺。

梳妝臺抽屜里整齊地碼放著母親的護膚品,最下面壓著一本皮面日記。林晚星小心翼翼地取出來,封面上燙金的“1985“已經褪色。翻開第一頁,母親年輕時的字跡活潑跳脫:

「1985年6月3日,晴。今天在圖書館遇到了林教授。他借走了我正要拿的那本《夢的解析》,真是個自以為是的家伙!不過...他的眼睛很好看。」

林晚星的手指微微發抖。她從未聽過父母相遇的故事,父親總是回避這類問題。接下來的幾十頁記錄著兩人的戀愛過程,母親的字里行間洋溢著幸福。直到1987年的某頁,筆跡突然變得潦草:

「他說只是同事,說我太敏感。但那香水味,還有襯衫上的口紅...我聞得到,看得到。為什么他要否認?」

往后翻,快樂的記錄越來越少,大段大段的空白后是零星的情緒宣泄。最后一篇寫于1999年10月,就在母親自殺前一周:

「晚星今天問我為什么不開心。我該怎么告訴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她的父親在辦公室和研究生上床?他說他會改,求我不要毀了這個家。但鏡子里的女人已經認不出自己了。也許我們都該得到解脫...」

日記從林晚星手中滑落。她終于明白了母親最后幾個月反常行為的原因——那些無緣無故的哭泣,把金毛送走的決定,甚至最后的選擇。不是抑郁癥的錯,不是她的錯,而是一個被背叛的女人絕望的自我了斷。

窗外,暮色漸沉。林晚星機械地走下樓,來到后院。童年時她常在這里看星星,母親會指著天空告訴她各個星座的名字。此刻,北斗七星剛剛亮起,與那晚她拍給陸沉舟的一模一樣。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陸丹淼發來的照片——陸沉舟的工作室墻面,貼滿了她拍攝的那張星空圖。在最后一張上,他用紅筆畫了個箭頭指向北斗七星旁邊的一顆小星,旁邊寫著:“這里應該有顆新星,就叫它'晚星'如何?“

林晚星的眼淚再次涌出,但這次不再苦澀。她抬頭望著真實的星空,突然理解了母親遺書中最后那句“星光會指引你“的含義——不是永別,而是希望。

回到書房,她打開筆記本電腦,終于開始回復陸沉舟的郵件:

「關于阿馬爾市場那天的記錄,你寫道'爆炸后的寂靜比聲音更可怕',這讓我想起母親去世后家里的那種靜...」

文字從指尖流淌而出,像打開了某個閘門。她談到母親的日記,談到父親的不忠,談到十二歲那個女孩如何決定成為心理咨詢師——不是為了治愈他人,而是為了給自己一個答案。

發送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加上了最后一段:

「你說傷口是光透進來的地方。我想我開始明白這句話了。謝謝你,為那顆'晚星'。」

按下發送鍵的瞬間,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夜空,轉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她濕潤的臉龐。

---

陸沉舟盯著電腦屏幕,林晚星的郵件像一塊燒紅的炭,灼燒著他的視網膜。他已經讀了四遍,卻仍不確定如何回應。桌上的威士忌瓶空了一半,但他今晚奇跡般地沒有碰它——不知為何,酒精似乎會玷污這份赤裸的坦誠。

「...十二歲那個女孩如何決定成為心理咨詢師——不是為了治愈他人,而是為了給自己一個答案。」

這段話在他腦海中回蕩。他想起林晚星在咨詢室里永遠挺直的脊背,想起她分析病例時銳利的眼神,甚至想起她手腕上那道被精心遮掩的疤痕——所有這些碎片突然拼合成一個全新的圖景:那個治愈他人的醫生,其實是最需要治愈的病人。

這個認知讓他的胸口發緊。陸沉舟站起身,走向貼滿星空照片的墻。林晚星拍攝的那張并不專業,甚至有些模糊,但正是這種不完美讓它顯得真實。他輕輕觸碰那顆被自己標記為“晚星“的光點,突然有種沖動想立刻開車去她所在的地方,告訴她自己讀懂了她的每一處沉默與每一道傷痕。

但理智阻止了他。林晚星選擇離開是有原因的,她需要這段獨自面對過去的空間,就像他在戰地日記中獨自面對阿馬爾市場的記憶一樣。

回到電腦前,陸沉舟打開了一個新文檔。過去一周,他系統地整理著戰地經歷,從最初的興奮到最后的創傷,事無巨細。寫到第七章——李明哲犧牲的那天時,他原以為自己會崩潰,但奇怪的是,文字像一種奇特的解毒劑,將痛苦轉化為可被理解的敘事。

「李明哲的棒球帽飛起來的時候,我正在對焦那個賣地毯老人的臉。帽子在空中劃出的弧線像一只斷翅的鳥...」

這些文字灼燒著他的喉嚨,但他繼續寫下去,仿佛某種更高力量在驅使他的手指。三小時后,當描述完醫院里蓋著白布的尸體時,陸沉舟渾身被汗水浸透,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就像終于卸下了背負多時的重擔。

他看了看時間,凌晨3點22分。以往這個時刻,他不是在酒精的麻痹中昏睡,就是在PTSD的閃回中掙扎。但今晚,他清醒而平靜。

陸沉舟回到林晚星的郵件,開始回復:

「你母親日記中關于星空的那段讓我想起中東的夜晚。戰地的星空格外明亮,因為沒有城市光污染。有一次,我和李明哲在沙漠里迷路,靠北斗七星找到了回營地的方向。他說星星是死者的眼睛,在看著我們...」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寫道:

「你成為心理咨詢師是為了尋找答案,而我成為戰地記者是為了逃避問題。我父親酗酒,母親懦弱,家里永遠充滿暴力和眼淚。18歲那年我離家出走,發誓永遠不會變成他那樣。諷刺的是,現在我靠酒精麻痹自己,和他如出一轍。」

這段坦白讓他的手指微微發抖。陸沉舟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自己的童年,甚至病歷檔案里也只有最簡單的信息。但此刻,向林晚星剖白這些似乎再自然不過。

郵件的最后,他幾乎是不經意地加了一句:

「你發給我的那張照片,我打印出來貼滿了工作室。每當我感到黑暗太沉重時,就抬頭看看那顆'晚星'——你是我最近的星光。」

發送后,陸沉舟才意識到自己寫了什么。他想撤回,又覺得那太懦弱。況且,這不過是事實陳述——兩周前那個暴雨夜,當林晚星在他面前崩潰又重建,當她分享母親遺書時顫抖的手指,當她眼中映著月光說“我開始明白“時,她確實像一束光,照進他長久以來的黑暗。

窗外,東方的天空已泛起魚肚白。陸沉舟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一夜未眠卻沒有借助酒精。他拿起相機,拍下晨光中的城市天際線,決定晚些時候發給林晚星——不是作為患者給醫生的匯報,而是作為一個人,分享給另一個重要的人。

---

林晚星在閣樓里發現了母親的畫具。

這個狹小的空間曾是她的秘密基地,堆滿了童年寶藏:褪色的貼紙簿,玻璃彈珠,甚至還有一個已經干癟的蠶繭。但現在吸引她注意的是角落里的木箱——打開后,里面是一套完整的油畫工具和幾幅未完成的畫作。

最上面那幅畫著星空,只完成了一半。北斗七星的輪廓用鉛筆草草勾勒,只有一顆星被仔細地涂成了金色。畫布角落標注著日期:1999年10月14日,母親去世前一天。

林晚星小心翼翼地取出這幅畫,陽光下金色的星點閃閃發亮。她突然記起那個被遺忘的細節——自殺前一周,母親開始教她認星座,特別強調了北斗七星“像勺子一樣“的形狀。

“這樣即使媽媽不在,你也能找到方向。“母親當時這樣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十二歲的她以為那只是普通的星空課,現在才明白那是母親在道別。淚水模糊了視線,林晚星將畫緊緊抱在胸前,仿佛能透過時光擁抱那個絕望的女人。

閣樓的小窗外,陽光正好。林晚星決定完成這幅畫。她找出母親的顏料,雖然已經干結,但加水后還能使用。畫筆蘸取金色,她開始沿著鉛筆線點綴星光——不是悲傷的告別,而是明亮的延續。

手機在這時響起郵件提示音。是陸沉舟的回復,比預期來得快得多。林晚星擦干手,點開郵件,被內容的坦誠震撼。關于他的酗酒父親,逃避的過去,甚至那句“你是我最近的星光“,每個字都像一塊拼圖,讓她看清了這個復雜男人的全貌。

她讀到他描述李明哲說“星星是死者的眼睛“時,抬頭看向自己正在繪制的星空畫。也許母親也在某處看著,看著她的女兒終于理解并原諒了那個痛苦的決定。

林晚星放下手機,繼續完成畫作。這一次,她的筆觸更加堅定。當最后一顆星被點亮時,她拍下照片,附上簡短的文字:「完成母親未竟的作品。謝謝你幫我看到,愛可以有很多形式,包括放手。」

發送后,她開始收拾行李。老家之行給了她意想不到的治愈——不是遺忘或掩蓋傷痛,而是學會與之共處,甚至從中汲取力量。就像陸沉舟說的,傷口成了光透進來的地方。

回程的高鐵上,林晚星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思緒卻異常平靜。手機再次震動,是陸沉舟發來的照片——晨光中的城市剪影,在專業鏡頭下呈現出一種粗糲而真實的美感。沒有文字說明,也不需要。

她微笑著保存了照片,設成手機壁紙。還有三天就能回到BJ,回到診所,回到...陸沉舟身邊。這個念頭不再讓她焦慮,反而充滿了一種陌生的期待。

窗外,天色漸暗,第一顆星星在暮色中亮起。林晚星想起母親未完成的畫,想起陸沉舟貼滿照片的工作室,想起那句“你是我最近的星光“。在廣袤的宇宙中,每個人都是一顆孤獨的星辰,但有時,恰好的距離會讓兩顆星成為彼此的坐標。

高鐵穿過隧道,星光暫時隱沒。但在黑暗中,林晚星知道,它們依然在那里,只是等待再次被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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