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逃之夭夭
- 洪武詔獄起步,永樂權柄加身
- 落紅聲旻
- 2069字
- 2025-05-22 12:32:28
司徒頃靜靜聽著,面無表情,心中卻已有思量。
這些日子他混在這支所謂“征剿編制”之中,早已摸出些門道。
他身邊這些“同袍”,大多并非因教亂投軍,而是原本好端端在家耕作織布,突有官兵以“緝匪”為名沖入村寨,將青壯裹挾一空。
而后便被投入這支流民軍中,換一套布甲,給半把兵器,便成了“朝廷兵馬”。
“誰是真匪?咱們?還是他們?”有人冷聲自語,沒人接話。
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們喝酒,作為老百姓的時候都沒機會喝到,無論死活,先嘗嘗鮮。
而司徒頃此時心煩,沒興趣喝酒,況且行軍打仗,飲酒是大忌,所以獨自一人離開軍營,準備出發。
很快隊伍整理完畢出發。
隊伍行進間,嘩啦啦的破甲撞擊聲與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在這通往落雁村的山路上,仿佛一支被迫行走的尸隊。
司徒頃垂眸不語,手指卻微微扣緊了綁縛刀柄的麻繩。
月色暗淡,林風寂靜,前方不遠處的村落只余幾點殘燈。
領頭的把總勒馬于林前,目光掃過前方,忽抬手止住了隊伍。
“聽令——”他低聲道,“待我舉火為號,爾等便殺進去。見人就砍,不留活口。”
司徒頃聞言,眉頭一皺,終是忍不住低聲問道:
“將軍,不是說村中有白蓮教潛匿嗎?可總得分辨敵我,怎可一視同仁屠村?”
那將領冷哼一聲,橫了他一眼:“你倒是會分辨?你上去問一句,他們會承認自己是教徒?”
他揮手不耐:“都是賊種,殺了干凈。老子還得趕回去交差,不興你多嘴。”
話不投機,司徒頃也不再言語,只將刀握緊了些。
片刻后,林中一點火光升起,黑夜中如星乍現。
“殺!”
一聲暴喝劃破寂靜,數十名雜役卒蜂擁而出,趁夜突入村莊。
夜色沉沉,村中無防。犬吠聲、嬰啼聲、人喊馬叫混作一團,雞飛狗跳。
睡夢中的村民尚未明白發生何事,推門探頭便被刀光斬落。柴門洞開,血濺門楣。
不知是誰率先喊出:“白蓮教來了!”
接著便有第二人、第三人附和。
“教匪來了——救命啊!”
驚恐自屋中蔓延至巷口,再蔓延至整片村落,哭喊聲中,真假莫辨。
司徒頃提刀立于巷口,看著眼前混亂黑影奔逃,聽著耳邊喊殺與慘叫交織。
誰是賊?誰是兵?誰是平民?
他忽覺四周喊“白蓮教”的聲音有節律,有組織。
像是早有人布置好,只等他們這一撥人沖入村中,將混亂徹底點燃。
——這是“賊喊捉賊”。
他瞬間醒悟。
身側一名雜役卒正舉刀沖向一戶人家,司徒頃不再猶疑,刀鋒一橫,劃破那人手臂,將其逼退。
緊接著,他一把將屋后逃出的村民拉至身后,低聲喝道:“別動!”
村民一臉驚恐,跪地顫抖:“官爺饒命……”
跪地的村民眼神驚懼,身子如篩糠般顫抖,竟是對救他的人也滿是畏懼。
司徒頃冷笑了一聲。
“饒命?”他低聲重復,語氣里卻沒半分笑意。
救人之人反倒成了行兇之徒。此世顛倒,荒唐至此。
可就在這時——
“嗖嗖嗖——”
數十支火箭自林中呼嘯而出,劃破夜空,攜帶著怒焰墜入村落。
“轟!”
干草覆頂的屋舍瞬間被引燃,火舌竄起丈許,照亮了整條街巷。
驚呼聲、慘叫聲頓時交作一團。
司徒頃身旁那村民本已跪伏,此刻驚恐之下掙脫他手,連滾帶爬地逃命而去。
火海迅速蔓延,整座村莊仿佛被投入油鍋,連空氣都變得灼熱滾燙。
“……該死!”司徒頃低聲咬牙。
他本以為只是一次借刀殺人,卻沒想到那把總竟下了趕盡殺絕的死手。
此時的林中。
把總披甲負手,站在高坡上眺望火光。
“酒,他們都喝了吧?”他冷聲問。
“都喝了。”傳令兵應道,“那些窮骨頭哪兒喝過這等香酒?一個個搶得跟餓狗似的,一滴都沒剩。”
把總點了點頭,嗤笑一聲:“那就好。花毒起得慢,火燒得快,一會兒進去收尸,誰還喘氣的……一并砍了。”
“領命。”
村中,司徒頃一邊避火,一邊閃躲箭雨。
烈焰翻滾中,他突然皺起眉頭。
——那味道。
一絲帶甜的香氣混在焦木與血腥中,被他從炙熱中硬生生捕住。
“這香……”
他猛地回頭,看向倒在火海中的焦尸。
“那是……花制迷藥!”
那種極難察覺的香氣,他不陌生。
而今,它卻大喇喇地出現在這場人禍與火災交織的現場。
來不及多想,司徒頃猛地俯身,一支火箭擦著鬢角飛過,釘入身后一座茅屋屋檐,爆出一團火光。
熾熱的氣浪撲面而來,混著焦木、血腥與哀嚎的氣味,撲鼻欲嘔。
他身形一閃,避入旁側胡同,卻見前方草屋已然半塌,火舌從梁柱間瘋長而出,將唯一的通道徹底封死。
“該死。”
他回頭望去,背后的主道更不可能退去,火墻已成,房梁連塌,人影四散奔逃,有人還未跑出屋舍,便被碎瓦砸中、葬身烈焰。
慘叫之聲一浪高過一浪。
司徒頃眼中掠過一絲狠意,拔刀橫斬,將一扇木窗破開,借力翻入一間尚未完全陷落的后屋。
濃煙撲面,他屏住呼吸,翻身穿過破墻,又撞倒一架快燒成焦炭的木架,跌入灶間。
眼前豁然開朗。
屋后原是菜地,此刻多已焦黑,但一角籬笆尚存,他不及多想,拔刀割斷籬笆,俯身鉆入。
“咔——”
木樁斷裂,身后屋梁轟然傾塌。
他頭也不回,一路低伏匍匐,手腳并用,翻過數片田壟,終于滾入一條廢棄的水溝。
水溝里半干不干,浸著腐葉與稀泥,但涼意撲膚,與那火場間的灼熱截然不同。
他趴在泥中,喘息如牛,臉上滿是灰黑,額發焦糊,眼神卻清明無比。
他知道,此番若不是提前警覺、動作狠準,此刻早已是那“尸體清理”名冊上的一筆。
遠處火光仍盛,喊殺聲漸稀。
司徒頃咬牙撐起身體,撈起半截破瓦遮住刀鞘的寒光,循著水溝下游緩緩遠去,消失在山林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