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上班咯
- 洪武詔獄起步,永樂權柄加身
- 落紅聲旻
- 2130字
- 2025-05-20 11:03:15
按照既定安排,隊伍很快被兵分兩路。
詹徽與司徒頃被列入“識字役”,由全副武裝的軍士押送,離開收容營,通往軍營方向。那一路氣氛森嚴,幾乎每十步就有一名士卒盯防,顯然防備更嚴。
而張輔與唐晴所歸的“勞役組”則顯得松散許多,除領頭與尾部設有看守外,途中幾乎無人管束。
他們這一組被編入采石作役,前往西南一處山腳的石場——負責劈石取料,隨后轉(zhuǎn)入制磚燒窯。
張輔跟在人群中,默默觀察四周。
他心中頗感疑惑——如今戰(zhàn)事既平,朝廷財政又緊,景川侯曹震為何要大興土木?采石、制磚、搬運,皆非小事,若非籌建新城宮殿,何至于此?
還是說,有別樣的用途?
他尚未理出頭緒,只覺這背后必有深意。
身邊,唐晴緊緊拉著他的袖角,一言不發(fā)地隨著隊伍前行。
官兵的吆喝與鞭梢聲不時響起:
“都老實點!別耍花樣!”
“不想餓死的,走快點!”
人群不敢出聲,只是低頭前行。
不多時,前方豁然開朗,一處開鑿山巖的石場赫然在目。
山壁上滿是斧鑿痕跡,巨石成堆,塵土飛揚。四周架有木制滑軌與滾木平臺,旁邊還立著數(shù)十個囚籠模樣的窩棚,鐵鏈雜陳,喊聲不斷。
采石場位于兩山之間,地勢逼仄,周圍皆是削平的石壁,亂石堆疊如丘,塵沙漫天。
山腳下,一道鑿開的裂谷延綿而下,近百人被分在不同平臺上勞作。有人執(zhí)錘擊楔,有人推車搬運,更多人抬著肩架,喘著粗氣爬坡送石。石屑飛舞,粉塵嗆鼻,烈日直射下,整座采場仿佛一個沸騰的石鍋。
腳下的土地干裂泛白,偶有血跡浸入其中,被來往車輪碾碎,混入塵土,不辨顏色。
那些被征來的百姓,大多瘦骨嶙峋、衣衫襤褸,手掌早被磨爛,有人咬牙堅持,有人悄然嗚咽,亦有人面無表情,仿佛魂魄早已耗盡。
而在場地四周,每隔十丈便有一名官兵持棍而立,眼神冷漠,如看牲口。
一名中年男子搬運時腳下一滑,沉石砸斷了肩骨,痛得直打滾,卻只換來一聲厲喝:
“裝什么死?躺著就想偷懶?!”
那官兵一腳將他踹開,順手抽出藤條,“啪”地一聲抽在他背上,眾人聞聲俱默,無人敢言。
又有一少年因力氣不足,推不動車,被喝斥三次后,索性被拉至場邊,鎖入鐵籠之中。
“一個個都當差爺是菩薩?告訴你們,今兒誰敢少搬一車石,明日就滾去窯里燒磚!”
官兵的叫罵聲此起彼伏,如鞭如斧,在這石谷中回響不絕。
張輔默默站在山道邊,望著這一切,手指在袖中緩緩收緊。
張輔正出神間,背后忽然一股力道將他推了個趔趄。他穩(wěn)住身形,回頭冷冷看了推他那名官兵一眼。
后者挑眉一笑,眼中滿是譏諷。
張輔神色一斂,隨即露出一副謙恭的笑臉。
見他識趣,那官兵也懶得再糾纏,冷哼一聲便收回目光。
這時,一名士卒小跑而來,在那官兵耳邊低語幾句。
“什么?老李頭餓死了?”那官兵一怔,旋即咂嘴,“真是廢物,寫個字都能餓死。”
他思索片刻,轉(zhuǎn)過身高聲道:“有沒有人識字?能寫能算的?”
人群沉默,鴉雀無聲。
這些勞役大多是從村鎮(zhèn)中抓來的百姓,識字二字,聽都稀罕,又有誰敢開口。
張輔低頭問唐晴:“你會寫字?”
“會啊。”唐晴抬頭,語氣里竟有幾分得意。
張輔看著她清亮的眼睛,心中愈發(fā)警覺——這小女孩不簡單。一個流民之女,竟然識文斷字,這背后,絕非尋常。
那官兵掃視一圈,啐了口,“一群廢物。”
他們這些粗使兵丁,自然也識不得幾個字,采石場能有個能記帳的老李頭都屬難得,如今人死了,營中賬目怕是全亂。
張輔忽然開口:“軍爺,我妹妹認字。”
那官兵瞥了眼唐晴,“她?”
“嗯,她從小讀過些書,筆好、心細。”
對方也不深究,像他這樣的粗卒,不在乎誰寫,只在乎有沒有人能替他記。
“能寫字就好。記錄石料分量,每天多給一個餅。能干就留下,干不了就拉回來干活。”
“我能行!”唐晴脆生應下。
張輔暗自點頭。這小丫頭活絡,能避開體力活是好事;更重要的是,若真能接觸賬目,也許能從中看出些端倪。
沒多久,那名報信的士卒便帶著唐晴往石場側(cè)屋而去。
而張輔與其他勞役則被帶至中心作業(yè)區(qū)。
所謂“工作區(qū)”,簡陋至極。連人名登記都無,石料堆在亂石中,拉人來,扔把鋤頭,便算開始。
張輔心中一凜。若連人名都不記,那這里死個人,埋了也就完了,不必通報、不必賠償,也無人追究。
“你,跟他干。”押送的士卒將張輔推向一人。
那人膚色黝黑,身形魁梧,肌肉虬結(jié),一看便非尋常流民所能比。此刻正赤膊揮鋤,汗水順著背脊流下,臉上神色麻木。
“軍爺,交給我了。”那人趕忙堆起笑臉,點頭哈腰應聲。
等那士卒走遠,大漢臉色一沉,卻未多言,只是將一把銹斑斑的鋤頭丟給張輔,自己低頭繼續(xù)干活,鋤刃敲在石上,發(fā)出沉悶的“哐哐”聲。
張輔接過鋤頭,剛欲出聲,那大漢卻頭也不回,口中低低說道:“別砸石縫,先找裂口。看那邊突出來的棱線,敲三下試聲響,空的地方才好劈。”
語氣不快不慢,帶著一股熟練中透出的疲憊。
他依舊揮著鋤頭,力道穩(wěn)準,肩背起落如一,顯然不是頭一日做這種活計的人。
張輔看著他,沒問話,默默跟著照做。
“敢問大哥如何稱呼?”張輔邊試著照著裂口敲擊,邊隨口問道。
那大漢不應,仍是低頭揮鋤,石屑飛揚。
張輔又道:“在下張輔。”
這一句落下,大漢動作略頓,忽而冷不丁開口:“不是本地人吧?”
聲音低啞,語氣平淡,卻讓張輔心頭一跳。
他并未急著否認,而是順勢道:“沒錯,在下原本做些小買賣,途經(jīng)此地,不巧遇上白蓮教殘匪劫營,身無長物,只得落了這步田地。”
大漢聞言,手中鋤頭一頓,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圈,淡淡道:“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