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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天下太平

聽司徒頃一問,張輔再次細看唐晴的臉,忽地心頭一動,神色微變。

“是你。”他低聲道,“你就是那日給我藥粉的那位小姑娘。”

他原本以為對方早已散落人海,沒想到竟在此地重逢。

誰料唐晴卻睜大眼睛,表情天真無邪:“哥哥在說什么呀?晴兒聽不懂呢。”

司徒頃冷哼一聲,拍了拍張輔肩膀,語中帶刺:“這小丫頭不老實。”

張輔看著她,略一思索,隨即笑了笑:“司徒大人莫怪,孩子年紀小,又臟又瘦,眼下看著不大像,興許是我們認錯了。”

他頓了頓,又道:“畢竟那日你我都神志恍惚,記憶也未必準。”

司徒頃狐疑地望著他,皺眉問:“你真這么覺得?”

張輔沒有正面作答,只是抬手摸了摸唐晴的頭發,語氣溫和:“你叫唐晴是吧?哥哥記住你了。你方才說,想讓我陪你去個地方。只要你愿意把這營里的事講清楚,哥哥答應你,事成之后,一定帶你去。”

唐晴抬頭,眼神澄澈如水,嘴角一彎,露出一點笑意,卻不說話。

司徒頃站在一旁,始終盯著她,忽然道:“你聽見她說什么了嗎?她知道我們是‘辦完事’,這話是她先說的,明顯知道我們不是流民。”

張輔仍望著唐晴,沒回頭,只道:“司徒大人火氣大了。別嚇著小姑娘。”

司徒頃皺眉不語,神情復雜地看了他一眼。詹徽在旁見勢不對,輕輕拉了拉司徒頃的袖子,低聲道:“別鬧,先聽她說下去。”

張輔見司徒頃被詹徽拉開,立刻低聲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唐晴眨了眨眼睛,語氣輕快:“哥哥想知道什么?”

張輔看了眼四周,沉聲道:“這收容營,原該有朝廷撥款修繕,如今卻破敗成這模樣。銀子去哪了?”

唐晴指了指營門口兩名倚槍打哈欠的守兵:“哥哥你們進來的時候,有人攔過你們嗎?”

張輔一怔,回頭望去。詹徽與司徒頃也神色一變——他們確實是一路順進,無人盤問、無人登記。

“進來容易,”唐晴繼續道,“出去可就難了。”

話音剛落,她轉身就跑,直奔營門口。

守門的兩名兵卒原本倚墻閑坐,見有人靠近,立刻站起,眉頭緊皺,一人拔出腰刀,喝道:“滾回去!這里不是你能出的地方!”

唐晴扭頭跑回,藏到張輔身側,指著門口道:“哥哥你看,就是這樣。”

張輔臉色微沉:“為何要困住人?”

唐晴嘴角揚起,語氣仍是孩童般輕巧:“聽說啊,每隔幾天,就會有人來,從這營里挑人帶走。有人說是送去做工的,也有人說是當兵的。”

張輔眉頭一跳,尚未開口,詹徽已低聲叱道:“荒唐!勞役豈可隨意征發?征兵也需按州縣里冊、守制文書,他曹震一地方官,敢如此擅專?”

唐晴抿嘴笑了笑,沒有作聲。

張輔看著她,忽覺這小姑娘雖然一副天真模樣,說起話來卻句句留白,既不明說,也不否認,只挑著最危險的角度丟一句出來,引人去想。

張輔沉吟片刻,又問道:“還有一事——為何這收容營聚了這么多流民?朝廷多年無大兵戈,天下應是太平才是。”

這句話一出口,唐晴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

她低頭不語,片刻后抬起眼睛,眼圈已泛紅。

“太平?”她聲音低低的,“天下太平的話,我爹娘怎么會餓死?我嬸嬸又怎么會被官兵打死?”

司徒頃神色一變,追問道:“你說……是官兵打死的?”

“沒錯!”唐晴忽地抬頭,語聲哽咽卻愈發清晰,“他們說是剿匪。可剿來剿去,匪卻越來越多。為什么?因為我們這些人連口飯都吃不上,活著都難,還能做什么?你說活路在哪兒?”

她頓了頓,眼中浮現一絲倔強,“穿得暖吃得飽,誰愿意去做賊?誰愿意去送命?”

詹徽眉頭深鎖:“可朝廷檔案明明寫的是長換、地陽一帶白蓮教先亂,才有民變。”

聽到“白蓮教”三字,唐晴原本波動的情緒忽然收斂了下去。

她抿了抿嘴,語氣忽而變得平靜:“我們這些人……不是天生要叛朝廷。可那時候,活著只有一條路。”

“白蓮教給飯吃,給住的地方,還說要替天行道。我們不懂什么‘替天’,只知道那時候,沒人餓肚子。”

張輔望著面前的唐晴,神色不動,心中卻生出幾分異樣。

一個九歲的孩子,衣衫襤褸,歷經饑餓流離,本應畏懼遲鈍,卻說得頭頭是道,言辭利落,處處點中要害……未免太“懂事”了些。

詹徽站在一旁,緩聲開口:“曹震給朝廷的奏折中言道——川中匪患不絕,勢頭兇猛,請調兵增餉,撥銀以剿。”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張輔,“朝中無人能證其虛實,陛下不疑反贊,稱其‘勇能斷事,忠勤可任’。”

司徒頃冷聲接道:“可這‘匪’,若按方才所見所聞,不過是被逼上絕路的百姓。所謂‘剿’,便是將他們一刀一刀殺成‘匪’。”

他目光掃過巷外破敗的營棚與垂死的流民,“每一個被記入戰報的‘斬首功’,說到底,都可能是原本種地織布的鄉人。”

張輔低聲問道:“他們多久會來一次?”

唐晴搖了搖頭:“也說不準……不過大哥哥也看到了,這里人越聚越多,粥早就不夠分了。前幾天還有熱鍋水,這幾天連糊湯都沒了。”

張輔又問:“那被帶走的人,是怎么分的?誰去當兵,誰做勞役?”

唐晴想了想:“聽說……會寫字的,就拉去軍營記賬。力氣大的,要么去扛東西,要么直接當兵。還有人被拉去修堤筑路,沒回來。”

張輔點點頭,起身整了整衣襟,轉頭看向詹徽與司徒頃。

“二位大人,我們該好好合計一下了。”

夜已深,營地沉寂,唯有風穿破棚布的簌簌聲,與遠處偶爾傳來的咳嗽與低語。

唐晴蜷縮在一旁,身上蓋著張輔脫下的外袍,已沉沉入睡。

張輔、詹徽與司徒頃三人倚墻而坐,圍在一盞微弱的油燈下,壓低聲音商議。

張輔輕聲道:“若明日真來人抓人,詹大人便說自己識字,愿入軍營執筆抄錄。您年紀擺在那兒,他們也未必敢輕易使喚去做苦力。”

詹徽苦笑一聲:“但愿他們還有幾分規矩可講。”

張輔點頭,又道:“我裝作粗壯流民,主動應去勞役,若真能入役隊伍,便可探查他們押送路線。”

他轉頭看向司徒頃:“司徒大人就隨詹大人一道進軍營,有你在旁,也好照應。”

司徒頃略一點頭:“明白。若能進軍營,或許還能查到外調兵籍與去向文書。”

詹徽正色道:“如此分法穩妥。我們三人分開,各探一線,不動聲色。只愿明日局勢未變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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