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只想吃飯
- 洪武詔獄起步,永樂權柄加身
- 落紅聲旻
- 2242字
- 2025-05-17 10:51:52
張輔與辛誠的對話,不過是為了掩飾片刻沉思的停頓。
他沉吟片刻,再次望向司徒頃,語聲低緩:
“也許……是景川侯勢大。縱然指揮使大人聯我一線,只怕也未必能動得了他。”
司徒頃聞言,似笑非笑道:
“一柄尚方寶劍,倒也未必砍得動侯門的腦袋。”
張輔抬手打斷,半嗔半笑:“司徒大人怎總想著殺人?未免也太過嫉惡如仇了。”
司徒頃輕哼一聲:“你倒好意思說我。那個叫程惟中的,可不就是你一劍刺得透心涼?”
張輔聞言也笑了,笑中帶著一絲疲憊:“本不欲如此。只不過當時滿堂聒噪,眾人皆無半點敬畏之意,實在煩躁,索性以一劍殺雞儆猴……可惜,他們仍舊不聽。”
辛誠在旁問道:“那公子當時何不直接殺了許拱辰?”
司徒頃偏頭看了他一眼,淡聲道:“你倒真是不懂朝廷規矩。這尚方寶劍,雖曰‘先斬后奏’,卻也有界限。”
“許拱辰不過一平民鄉紳,連捕頭趙宏這等吏員都不可擅動,更遑論一介未列品秩之人。擅斬平民,即是擅權。”
“規矩真多……”辛誠低聲嘀咕了一句,語中略帶無奈。
他終究只是軍人,不慣于計較這些文牘與儀節。
張輔換好了衣衫,雖非趕路時的粗布麻衣,也不復先前賀壽時那等綾羅綢緞,只著一襲灰青長衫,素雅從容,倒頗有幾分文士風致。
“你就穿這個去赴宴?”司徒頃瞥了他一眼問道。
張輔理了理衣襟,輕笑:“省點吧。那一身錦衣被我隨手丟給乞兒了,實話說——心里還挺疼的。”
三人各自換裝,所著皆為尋常行旅之裝,雖不華貴,但衣料潔凈,裁式合身,走在鎮中小巷之間,倒也不顯突兀,恰好融入本地煙火氣。
小鎮早已傳遍風聲:許拱辰伏誅、欽差駐留,百姓皆自危,街巷行人驟減。
張輔等人行至醉仙樓門前,此樓乃鎮中最負盛名之處,樓高三層,前后通風,樓下本設堂席,今日卻盡數清空,只余樓上點燈。
原本的東家許氏也在今日遭此巨變,酒樓現由其幼子暫掌,店中上下人人自危。
今日的宴席,雖名為尚書設宴,實則全由酒樓東主買單,只盼能借此“救命之恩”,換得一線太平。
方至門前,便有小二疾步而出,立于門檻,拱手行禮:
“三位老爺,尚書大人已在三樓雅室恭候多時。”
張輔點了點頭,回一句:“那便快些上去,莫讓大人久候。”
三人踏上木階,步步登臨。
醉仙樓雖稱本鎮第一,卻畢竟只是邊地酒樓,樓板略陳,雕欄稍舊,比不得應天、蘇州之繁華,然而樓外遠山隱現,燈火斑駁,倒也別具一番清靜風致。
“張百戶,倒來得挺早。”詹徽負手坐于上首,見三人到來,卻并未起身,只略略頷首。
張輔與司徒頃拱手一禮,不卑不亢。辛誠則自覺站于門側,充作護衛之職。
詹徽目光在司徒頃身上稍作停留,笑道:
“司徒千戶,向來足不出都,如今竟遠行至此,也算辛苦。”
司徒頃含笑答道:“承大人掛念。下官這幾日,也正惦念著您呢。”
“呵……這京城上下,誰人不怕被司徒千戶惦記?莫要嚇唬本官呦。”
幾句寒暄,句句藏針,席間氣氛雖談笑,卻不見半分輕松。
今日之席,除張輔、司徒頃與詹徽之外,別無旁人。原本還有一位許員外應在座間,只可惜人頭已落,杯盞未溫。
張輔淡淡掃了一眼案前空席,心中卻是早已明了:今日之宴,不過是另一次試探與排布。
張輔自入席以來,便未曾多言,只自顧夾菜飲湯,姿態極為專注,仿佛這桌酒宴于他而言,唯有“吃”字。
反倒是司徒頃,身為圣上親近之人,又兼錦衣衛千戶,在朝野之間早練就了進退自如的本事,與詹徽談笑風生,應對自若。
詹徽見張輔自始至終未開口,面上雖笑,眼中卻多出幾分興味,舉杯之余,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
“張百戶這是餓壞了?”
張輔聞聲一頓,隨即笑了笑,道:“說來慚愧,確實如此。原想著許宅筵席能好生飽餐一頓,哪知半途變故,竟連一口好飯都未嘗上。”
“那可真是苦了幾位了。”詹徽點點頭,語氣中分不出幾分真假。
他言罷又飲一口,半晌,似笑非笑地看了張輔一眼,問道:
“張百戶就沒有什么,想問問本官的嗎?”
張輔手上動作未停,只淡聲答道:“問什么?”
“比如……本官此行所為何事。”
張輔聞言,神色不動,拱手道:
“下官人微言輕,不敢多問。尚書大人貴為欽差,奉有密旨在身,豈容下官妄加揣測?”
他頓了頓,抬眸直視:
“再者,圣意昭昭,豈是百戶能打聽的么?”
“張百戶過謙了,你手上拿的可是尚方劍,任誰都要掂量掂量,不過本官此次來此雖然是收了皇命,但也是因為錦衣衛指揮使的重托。”
司徒頃道:“蔣大人?”
“沒錯,他與陛下請示,說是曹震在川地日久,勢力巨大,他一個應天府的錦衣衛很難正面突破,所以請求陛下派本官前來幫他撐撐場面。”
張輔聞言,卻似笑非笑地說道:
“蔣指揮使好大的面子,連尚書大人都請得動。”
詹徽聞言微愣,旋即輕笑,眸光微轉:
“張百戶說笑了——此行自然還是看在陛下面子。”
言罷,他竟起身半拜,朝著東南方向肅然一禮:
“咱們這些做臣子的,能做幾件為陛下分憂的事,便是死也甘心。”
張輔望著他鬢邊白發、衣袍整潔,一時不知是真情還是做戲,遂含笑回道:
“尚書大人真是老當益壯,萬里奔波,忠心耿耿。”
詹徽拈須而笑,語氣卻已帶了三分鋒芒:
“張百戶這話說得不錯——老夫這顆忠心,可是日月可鑒。”
他微頓片刻,又道:
“既然蔣瓛那邊本官愿幫,張百戶這邊……自然也不例外。”
張輔放下筷箸,語氣淡然:“尚書大人日理萬機,怕是無暇分神至我這小小百戶身上。”
詹徽笑而不語,只舉起酒盞緩緩一晃,淡淡道:
“你想想,若非本官適時出面,今日那許宅之中,你這尚方寶劍未必壓得住那群人。”
“張百戶,你說,是不是?”
張輔目光一動,轉頭看了眼司徒頃,又轉回來說道:
“尚書大人若有話,不妨直說。可是想請我與司徒大人……助你一臂之力?”
詹徽將酒盞放下,面上笑意不減:
“確有一事——需要三位一同偽裝成流民,混入軍中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