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受驚狂奔，車駕傾覆，轅軛俱碎，箱籠散亂，已難辨原形。

就在他們還未緩過神之際，巷口陡然涌出一群衣衫襤褸的村民，個個神色警惕，眼神空洞卻兇狠，手中不是鋤頭，就是鐮刀，還有幾名婦女高舉搟面杖，將兩人圍在巷中，形成合圍之勢。

氣氛驟冷，壓抑得仿佛下一瞬就要爆發沖突。

辛誠目光如刀，眉頭一蹙，背手摘下布包，動作一氣呵成。

他猛然向后一蹬，三節槍身從包中飛出，在半空劃出一道寒光。他雙臂翻轉，啪嗒幾聲，竟在眨眼之間將三節拼合為一，長槍鏗鏘落地，槍鋒刺地，發出“鏘”一聲脆響。

陽光照射下，槍頭寒芒畢露，晃得圍著他們的人群下意識后退半步。

張輔忍不住低聲感嘆：“果然是張玉手下的悍將……”

“辛將軍，莫要傷民。”張輔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誠點頭應聲，長槍不收，卻也未再出擊，只冷眼盯著眼前這群面色扭曲的百姓。

張輔緩步上前，揚聲問道：“你們是誰？為何襲擊我們？”

人群中，一個老者撥開眾人走出，滿臉怒氣：“我們還要問你們是誰！不是鎮上的人，就滾出去！”

張輔皺眉——按理說，若是被誤認作流寇，解釋清楚便是，但這鎮中氣氛詭異，這些“村人”眼神渙散，行為瘋狂，若不是他們三人經驗豐富，只怕早已被活活打死。

“你們真的是這鎮上的人？”他語氣加重，試圖喚醒對方的理智。

可下一刻，那老者卻猛然嘶吼：“殺了他們！！”

果然有鬼！

人群如潮水般涌來，亂鋤亂鐮毫無章法地揮舞，帶著歇斯底里的怒火。辛誠不再遲疑，長槍掃蕩，盡量用槍尾橫擊驅趕，未動殺招；張輔則徒手格擋，一邊避讓一邊試探破綻。

忽然，一股異香再度襲來。

張輔心神微晃，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一記重拳轟倒在地！

眼見數名村民提著鐵叉撲上，張輔命懸一線——

“住手！！”巷口傳來一聲暴喝！

司徒頃大步走來，手中竟提著一個衣衫破舊的小女孩。

眾人未有反應，小女孩卻搶先哭喊：“都別打了！住手啊！！”

剎那之間，仿佛被某種魔咒擊破，這群“村人”動作頓住，臉上閃過一絲遲疑，手中的農具簌簌落地，齊齊望向小女孩，神情惶惶，如夢方醒。

張輔艱難地坐起身，瞇起眼睛看向那女孩——這場假面劇的幕后，似乎，就藏在她的身上……

司徒頃快步跑上前，查看張輔傷勢，見只是擦傷，才松了口氣。

“你方才追的是什么人？”張輔問。

司徒頃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女孩：“她。”

張輔循聲看去，只見那小女孩正蹲在一堆鎮民中，手里捧著一張染了白粉的紙，每貼近一個人的鼻尖，就輕輕一抹。動作嫻熟、節奏飛快，宛若早已做慣。

“她在干什么？”辛誠握槍警惕，眉頭緊鎖。

“我也不知。”司徒頃道，“她說必須立刻回來，我就……帶她回來了。”

幾人正狐疑時，圍上來的鎮民紛紛停下了動作，開始緩緩回神。

“晴兒……”那位先前暴戾的老者眼中竟浮現淚光，一把將小女孩抱入懷中，失聲道：“是你救了我們啊……”

其他鎮民也一個個怔住，望向彼此，滿眼茫然。

“我……我剛才做了什么？”“我的鋤頭怎么……”“那是……人血？”

眾人面面相覷，眼底逐漸浮現驚懼與悔意。

張輔看著這一切，如見鬼神。他很清楚這不是普通的群體癔癥，卻又無法用他能理解的邏輯去解釋。

就在這時，那熟悉的奇異花香再度襲來——

張輔屏住呼吸，強撐神識不讓自己沉淪。但下一刻，一聲悠長的鐘響從鎮子深處傳來。

“叮——”

香氣仿佛在瞬間翻倍，像是伴著那一聲鐘音涌入肺腑，直鉆腦髓。張輔只覺頭皮發麻，眼皮沉重，強打精神方才未倒下。

辛誠也緊咬牙關，長槍戳地，咬牙硬撐；司徒頃卻已單膝跪地，臉色煞白。

鐘聲散去，短暫的寂靜之后，一陣詭異的樂聲悄然浮起——

不是絲竹笙歌，也非鼓瑟簫音，那旋律仿佛某種怪異樂器所奏，曲調纏綿扭曲，帶著不屬人間的異調。

隨后，七八名身披彩衣、戴著奇形面具的人踏著古怪的舞步，從巷口緩緩而來，足音無聲，唯那詭樂如蟻入骨，令人不寒而栗。

晴兒回頭看了一眼那些“舞者”，面色驚懼，將手中剩余的白粉塞入張輔懷中，低聲急促道：

“你們若想活命，就別看，也別信。”

話音未落，小小的身影已如脫兔般遁入夜色。

“等一下！”張輔試圖叫住小女孩，但她早已沒入巷影。

腦海的刺痛再度涌來，仿佛有萬蟻啃噬神經。

他低頭看了眼掌心殘余的白粉，咬牙抹向鼻下：“死馬當活馬醫吧……”

奇跡發生了。

清涼之氣一沖而上，濁氣瞬間散去。意識仿佛被洗滌過一遍，耳聰目明，神智陡然清醒。

“竟……真有效。”他低語，立刻轉身替辛誠和司徒頃也抹上白粉。

兩人原本痛苦低吟，神情扭曲，此刻面色猛然一振，緩緩挺直了脊背。

“這是……那小丫頭給的？”辛誠握緊長槍，警覺四顧。

張輔點點頭，聲音壓得極低：“先別管她。”

他看向四周，鎮民們已被詭樂再次迷住，雙眼渙散，嘴角微張，仿佛被某種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緩慢朝那幾名“巫者”靠攏。

那七八名戴著面具的“舞者”，步伐整齊劃一，節奏詭譎怪異。腰間鈴鐺作響，仿佛帶著催眠的節律。

張輔低聲問道：“司徒前輩，這些鎮民……以及那些東西，我們如何應對？”

“那還能怎么辦？把這群裝神弄鬼的玩意兒，全都揍一頓！”

辛誠一聲冷哼，長槍一擺，寒芒乍現，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

那些“巫師”面具上刻著詭異笑紋，鈴鐺微顫，竟發出如鬼語般刺耳音律。張輔與司徒頃只覺耳膜嗡鳴，心神微亂。

辛誠一咬舌尖，鮮血涌出，猛地清醒，槍如游龍，瞬息之間挑飛了正前方一個巫師，面具碎裂，露出一張蒼白的中年男人面孔，瞳孔空洞、神志未清。

“果然是人裝的。”張輔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