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張輔并非只是“雞司令”。

每當夜深人靜、牢房中響起呼嚕與咳嗽交織的合奏時，他便悄悄爬起，與謝靈一起在角落中修煉大挪移功法。

雞群成了他們的“陪練”，在干草與鐵鏈之間，練功聲極輕，但一絲不茍。

自從謝靈以強橫內力為他打通深度耳脈之后，張輔體內氣機順暢許多，修煉速度顯著提升。但終究時間太短，這門神功，他不過才剛摸到門檻。

“修煉方法你已經掌握了。”謝靈盤坐在一旁，聲音沙啞，“只是時間太短。哪怕你練成了……又如何？”

他嘆息一聲，語氣中多了幾分被封存許久的悲意：“你我余生，大概都會在這里耗盡。”

張輔卻笑了，轉頭看著謝靈：“前輩，你不是也變了嗎？你以前看到雞只想著燉，現在也會替它們鋪草墊窩了。”

謝靈沉默了幾息，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蒼涼：“也許是你，讓這群老鬼都活過來了吧。”

張輔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隨手朝一旁的一只公雞伸出手掌，虛空一握。

那公雞微微一震，翅膀一收，呆了半息，但旋即“喔喔”一聲清醒過來，撲棱著翅膀躥遠。

“還差點火候。”張輔自嘲一笑。

謝靈卻鄭重道：“能做到這一步，已是極好。哪怕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能自己慢慢練成。”

張輔聞言，沉默了片刻，忽而問道：“前輩，我一直想問——圣上為什么要把你們這些人關進來？”

謝靈的眼神暗了下來，許久才開口：

“狡兔死，走狗烹。天下太平了，江湖就是禍根。咱們這群人在朝廷眼里，不過是不安穩的刀子。”

“可你們還活著。”

“活著？”謝靈冷笑一聲，“這不叫活，這叫養著、關著、榨干。”

“朱重八不是想殺我們，他是想要我們口中的武學殘卷，心法秘訣。可惜他看輕了江湖人——尤其是我們這群瘋的、死的、爬出來的瘋子。”

張輔若有所思：“所以他想收服你們？”

謝靈點頭：“曾經是。最早他真派人來探監，甚至親自送飯，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后來——”

他頓了頓，眼中浮現一絲極寒的光：

“后來，被黃老怪一掌劈成兩段。從此之后，皇帝的人再沒踏進這牢門一步。”

忽勒金此時也湊了上來，咧嘴一笑：“小子，當時的黃老怪就是這么干的！”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掌朝張輔肩頭劈下。掌勢雖不急，卻沉如鐵砧，帶著濃濃試探之意。

張輔下意識運轉心法，身形微轉，借勢卸力。那股掌勁順著他手臂導入腳下，轟然砸在地板上，石屑飛濺。

“咦——”忽勒金眉頭一挑，顯然沒料到張輔竟能卸掉這掌。

但他非但不怒，反而眼中興味愈濃，猛地身形一閃，又是一掌拍來。這一次，勁力充足，速度暴漲，帶起獵獵風聲，顯然不再只是玩笑。

張輔猝不及防，胸口實實地中了一掌，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在牢房石壁上，鮮血幾欲翻涌。

眾人發出一陣驚呼。

但忽勒金卻低頭看了看自己手掌，眉頭微蹙。

——他知道這一掌雖狠，卻不致命。

張輔卻已重新爬起，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抬頭看了一眼——

【情緒：好奇】

他心中一動，知道忽勒金并非有意殺他，更多是……試探。

“你中原的功法，果然有點門道。”忽勒金搓了搓掌，“活人卸力，空門留氣……很稀奇。”

張輔咬緊牙關，腿上的舊傷讓他幾乎站不穩，但他硬是挺直了腰板。

這幾日，他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中壓抑太久了。

從蘇州府一路帶傷受審、三次入獄、差點被宰……他早就快得抑郁癥了。

他需要一場戰斗，來證明自己不是個窩囊廢。

“來吧。”他咧嘴一笑，“正好我也想活動筋骨。”

忽勒金哈哈大笑，聲音在牢中震得灰塵簌簌落下：

“好小子！你要是今天能讓我后退三步，我就告訴你一個價值千金的情報，如何？”

張輔擦了擦掌心的汗水，嘴角上揚：

“買賣劃算，我又不虧。”

眾人哄然叫好，牢房里的氣氛在這血腥壓抑的環境中，居然少有地活躍起來。

“好啊——揍他退三步！”

“張輔，把你養雞的勁頭拿出來啊！”

“忽爺別手下留情！他欠教育！”

忽勒金猛然沖了上來。

他是北元舊部禁軍出身，動作看似粗獷實則精準，招式大開大合卻毫無破綻，肌肉虬結如鐵，渾身皮肉仿佛銅墻鐵壁。

張輔只是個十八歲的年輕人，雖有內力初通，卻終究沒受過系統搏殺訓練，正面碰撞根本打不動對方。

他心知如此比拼毫無勝算，想要贏，只能靠“別的路子”。

眼見忽勒金一拳橫掃而來，張輔低身滑步躲過，借地面摩擦卸去對方勢力。

可就在此時，舊傷發作，大腿一陣抽痛，令他身形一滯，一個踉蹌——后背便徹底暴露在對方面前。

忽勒金眼中精光一閃，見機不可失，肘部如鐵錘般砸下，直取張輔脊柱！

“砰！”

就在眾人都以為張輔必敗時——

張輔左手猛然一撐地面，體內氣機順勢運轉，“大挪移”的口訣電光火石間浮現腦海。他順勢一翻身，強行將下壓之力引入地面，再借其反震——

整個人竟如炮彈一般被反彈而起！

十三號牢房本就低矮，他眨眼間就頂到了天花板，幾乎是撞上去的。

但他早有準備，脊背緊繃如弓，在頂端迅速回落，一記“借力騰空沖墜”轟然砸向忽勒金！

忽勒金雙臂交叉抵擋，整個人在重壓之下被迫后退一步，腳步踩出一聲悶響。

張輔穩穩落地，腳步沉如樁。

他喘了口氣，咧嘴一笑，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步了。”

見張輔露出那副得意而輕佻的笑容，忽勒金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火光。

從最初的玩味，終于轉為了真實的——憤怒。

“有趣。”他低聲道。

他再不留手，猛地一腳踏出！

“砰！”

地面仿佛被猛獸撞擊，地磚開裂，牢房中一陣震蕩，塵土飛揚，張輔只覺腳下生風，身形瞬間失衡。

還未等他重新站穩，忽勒金的身形已如山壓頂而來。

張輔急忙再次運轉大挪移心法，企圖故技重施，將來勢借力反彈。

可——

就在兩人即將碰撞之際，忽勒金忽然在半步之距驟然停身！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反腳猛蹬地面，借勢反彈，一拳轟在天花板上！

“轟隆！”

上下兩處震動幾乎同時傳來，天花板震碎，石屑雨下，地面騰起裂紋。

張輔剛借力上騰，勁道卻被上下共震所擾，大挪移的氣勢瞬間失控。

“糟了！”

還未調整姿態，他便被忽勒金一腳正中胸口，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撞在牢房墻角，塵土飛揚。

忽勒金緩緩走近，嘴角一挑，傲然開口：

“小子，你還太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