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應天來人
- 洪武詔獄起步,永樂權柄加身
- 落紅聲旻
- 2363字
- 2025-04-29 17:31:36
鐵門咯吱一聲打開,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張輔推著輪椅緩緩靠近,隔著鐵欄望去。
牢中范廷獻,渾身血污,衣衫破碎,皮肉綻裂,頭發凌亂如亂草,整個人早已失了往日的氣焰,只剩一具被抽空的皮囊。
透過幾縷垂落的發絲,依稀可見他那對迷茫而灰敗的眼睛。
張輔偏頭看向秦風,低聲問:
“人贓俱獲,何至于如此?”
秦風面無表情,語氣平靜:
“這老東西死咬不松口,一直不肯供出幕后主使。”
“不過——”
他頓了頓,眉宇一挑:“應天府已經拿到證據了,他的主子,涼國公,早已板上釘釘。”
張輔聞言,輕嘆一聲,推門而入。
鐵鎖錚然作響。
他在范廷獻身前停下,蹲下身,與之平視。
范廷獻半闔著眼,唇角微動,聲音仿佛從齒縫中擠出:
“……幾月了?”
張輔沉聲答道:
“九月末,再過三日,便是十月。”
范廷獻咧了咧嘴,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正是人頭落地的好時節。”
張輔不動聲色,目光如劍,緩緩問道:
“為何協助藍玉謀逆?你與他,并無私交。”
范廷獻聽聞此言,反倒精神一振。
他艱難地直起身,枯瘦的手攀著牢欄,湊近張輔,兩人之間不過三寸之距。
他的眼睛,在血污與汗水中,竟泛出一絲瘋魔般的光彩。
“張輔……”
“老夫沒想到,會栽在你手里。”
“當時在應天府,我讓陳彥通借空印案嫁禍于你,沒想到你能活下來;到了蘇州府,我用文鳶之死設局,將你投進獄中,還是未能除掉你。”
“你早就看穿了,是嗎?”
張輔毫不避讓,冷冷回望,語氣沉穩:
“你想用我,掀起藍玉之案,引得朝堂內外動蕩。”
“你趁機獻出洞窟密藏,邀功自保。”
范廷獻聞言,猛然仰頭大笑,笑聲中帶著苦澀與癲狂。
“哈哈哈——沒錯!”
“十年前是文簡之,今日是藍玉,換湯不換藥!”
說罷,他喘息著后仰,靠回墻邊,似失了力氣。
張輔依舊神色冷峻,目光如冰刃,聲音寒徹骨髓:
“既然空印案之后江南清洗,你已躋身知府高位,又何苦保留那批兵甲糧械?
真是被藍玉脅迫?”
范廷獻氣喘如牛,嘶啞道:
“張輔……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
“當年空印案,江南官場血流成河,能活下一個人嗎?
不設法求生,早便是尸骨一堆!”
張輔冷笑,眉目寒光流轉:
“你自己信嗎?”
“若真早將密藏上交,誰能威脅你?何至有今日下場!”
范廷獻沉默,呼吸粗重,肩頭微顫。
良久,他低聲咬出幾個字:
“小子……”
“老夫這條命,本就不值錢。”
張輔目光深沉,語調陡然一轉,聲音如沉雷:
“最后一問——”
“那份放在書房的密函,你是故意引人爭奪的吧?”
范廷獻嘴角微微抽動,露出一個意味莫測的笑容。
他沒有回答,只是緩緩閉上眼簾,任由黑暗侵蝕。
張輔盯著他,冷冷道:
“你兒子范修,可不會像你一般坦然赴死。”
范廷獻睜開一只眼,神情一滯。
張輔淡淡開口,語氣森寒:
“四年前,范修殺布政商社陸家小姐,本該按律斬首,
不知為何,竟被神秘之手暗中保全,案牘消失,知情人盡數失蹤。”
“兩年前,范修攔路辱女,反遭反抗,便指使家丁活活打死百姓。”
“更甚者,堂堂舉人功名,也由不知名之手捧到他頭上。”
張輔一字一頓,猶如敲打喪鐘:
“你一個小小通判,若無吏部文書、廷推護佑,憑什么扶搖直上?
藍玉憑什么許你富貴?!”
“這些案子,蘇州府衙、鎮撫司根本無案可查。”
“要么,是你權傾一方,讓整個蘇州失憶;
要么,是有人在京師替你壓了案底!”
范廷獻渾身顫抖,終于繃不住,厲聲喊道:
“你為何知道這些?對了,沒錯是藍玉!是涼國公!”
“他告訴我,只要我守好那些兵甲密藏,
便可保我范家血脈無恙!”
張輔目光森冷,緩緩從懷中抽出一物:
“因為——真正的密函,我已自行找到。”
他話音未落,牢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暴喝:
“——錦衣衛指揮使大人,到!”
鐵蹄聲碎,黑甲肅立。
牢中氣氛驟然凝滯,仿佛連空氣都凝結成冰。
范廷獻正欲開口,忽聽腳步聲響起。
牢門被推開,一個身穿黑金錦衣的男子緩步而入,三十許人,眉目冷峻,氣勢凌厲如刀。
隨行錦衣衛厲聲喝道:
“見到指揮使大人,還不行禮!”
秦風神色一肅,連忙俯身行禮:
“下官秦風,見過指揮使蔣瓛大人,見過司徒頃千戶!”
張輔微怔,隨即也推著輪椅,拱手深揖:
“下官張輔,叩見蔣大人。”
蔣瓛目光微轉,落在張輔身上,淡淡道:
“你便是張輔?新任百戶?”
聲音平靜,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勢。
張輔垂首應道:
“正是下官。因緣際會,得此殊榮,實在慚愧。”
蔣瓛唇角勾起一絲淺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慚愧?”
“你一舉扳倒蘇州府知府,揪出舊案余毒,順帶斬斷一樁謀逆之局,
——若人人如此慚愧,本官倒要懷疑這天下還有多少忠臣了。”
說話間,另一人走上前來,正是先前喝令的錦衣衛——司徒頃,鎮撫司千戶。
司徒頃拱手呈上一封公文,語氣恭敬:
“這是蘇州府捕頭凌盛親手遞交之密函。
下官與指揮使大人日夜兼程趕至,便是為此案。”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張輔,意味深長道:
“張百戶恐怕還不知,自己捅了多大的簍子。”
張輔低頭不語,只作拱手請罪。
蔣瓛卻抬手打斷了司徒頃,語氣淡然:
“簍子?”
“司徒千戶言重了。”
他掃視在場眾人,聲音緩緩,卻透著森然寒意:
“這天下,簍子若真要捅,也是涼國公捅的。
——與張輔何干?”
牢內氣氛倏然凝滯。
連范廷獻,也止住了喘息,眼神顫了顫,低下頭去。
面對蔣瓛的目光,張輔心中一凜。
這是……要下馬威么?
蔣瓛言罷,推開牢門,大步踏入。
他不發一言,抬腳便踹向蜷坐在地的范廷獻。
范廷獻哼都未哼一聲,身體一晃,昏死過去。
蔣瓛居高臨下,淡漠地打量他片刻,收回腳尖,冷笑:
“好端端的知府不當,竟妄想謀逆。真是活膩了。”
他轉過身,拂袖道:
“此人由我應天府親自押解,蘇州府的人,不必再插手。”
話音未落,張輔操著輪椅,緩緩向前,聲音沉著而堅決:
“此案疑點尚多,未曾徹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帶走!”
四下氣氛一緊。
司徒頃微微頷首,眼中掠過一抹贊許。
蔣瓛瞇起眼,目光如刀,盯著張輔,眼底似有寒意流轉。
張輔之所以如此沖動,是因為眼前再一次出現那熟悉的金色小字:
【蔣瓛:指揮僉事。月俸:三十兩。錦衣衛指揮使。】
不過這回奇怪的是,出現了兩個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