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蘇醒
- 洪武詔獄起步,永樂權柄加身
- 落紅聲旻
- 2274字
- 2025-04-28 19:55:22
張輔再次睜開眼時,已是三日后。
屋內一片寂靜,淡淡藥香彌漫。
他微微偏頭,只見一襲白衣的文鳶,正蹙眉小心地舀著藥湯,輕輕吹涼,喂到他唇邊。
“這里是……”
張輔聲音嘶啞,腦海一片昏沉,緊接著便感受到大腿上傳來的撕裂劇痛。
“嘖——”
他悶哼一聲,身子微動,卻被文鳶連忙按住:
“別動!”
“郎中說了,你的大腿傷得極重,三個月內不可妄動分毫!”
她一邊急忙拿帕子拭去他額角的冷汗,一邊柔聲安撫。
張輔勉強咽下苦澀的藥湯,深吸一口氣,強打起精神,沙啞問道:
“這里是哪里?”
“柏姐姐的家。”
文鳶低聲答道,眼神溫柔而堅定,“一會兒她就會來看你。”
張輔勉強點頭,旋即又疑惑地盯著她:
“那你呢?為何也在這里?”
文鳶手中的藥碗一頓,眼眸微微低垂,帶著一絲受傷的神色:
“不是張公子……替我贖身的嗎?”
她聲音極輕,仿佛害怕被風吹散。
張輔怔了怔,腦海中依稀浮現出花樓那日的喧嘩與混亂——范廷獻當眾宣布“張公子贖花魁”……
他苦笑一聲,揉了揉額角:
“啊?哦……有這么回事。”
文鳶抿了抿唇,輕聲道:
“如今全蘇州皆知,我文鳶已是張公子的人了。”
張輔卻皺眉,語氣復雜:
“那只是誤會。”
他沉聲道:
“你如今已得自由,身無牽絆,應當趁早尋個良人安穩嫁了,不必在我這里蹉跎。”
文鳶聞言,神色微黯,但很快又抬起頭,聲音清澈堅定:
“張公子可知?”
“我的祖父之仇,已由你手報;范廷獻、范修,俱被打入詔獄。”
“我此生大愿已償,再無半點掛念。”
她頓了頓,低眉含笑:
“如今,唯有一事掛心——便是報答張公子之恩。”
張輔聽著,心頭一陣微澀,嘴上卻仍逞強笑道:
“你還是慶幸我如今腿斷了,跑也跑不動。”
“否則,早逃得不見影了。”
文鳶噗嗤一笑,眸光溫柔似水,輕輕將藥碗遞到他唇邊。
正當張輔仰靠在床榻上喘息時,房門被輕輕推開。
柏如晦推著一輛木質輪椅走了進來。
見張輔醒著,柏如晦眼眸一亮,快步靠了過來,聲音帶著掩不住的喜悅:
“張輔,你終于醒了!”
她話音一落,眼角余光掃到一旁的文鳶,眉頭一皺,微微埋怨道:
“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文鳶委屈地辯解道:
“柏姐姐誤會了,張公子不過方才醒來不到一刻鐘,我也還未來得及傳話。”
張輔趕緊笑著開口,打圓場:
“柏姑娘,文鳶所言非虛,我確是方才醒轉。”
柏如晦聞言,臉色緩和了幾分,可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眸中隱隱有一絲不悅:
“哼,倒是替她說得快。”
這略帶小小醋意的神情,落在張輔眼中,只覺一陣頭大,不敢多生枝節,連忙岔開話題:
“這輪椅……是為我準備的?”
柏如晦聞言,輕哼一聲,扶著輪椅推至床前:
“不錯,大夫說你至少三月內不可踏步,否則恐落下終身殘疾。”
張輔苦笑點頭,掙扎著想坐起身來。
柏如晦與文鳶連忙一左一右,小心將他攙扶入輪椅中,動作極盡溫柔。
方才安置妥當,柏如晦便開口:
“怎么,醒來便這般著急?”
張輔雙手緊握著輪椅扶手,眼中閃過一絲陰郁與堅定。
他抬頭望向門外灑落的陽光,聲音低沉:
“是的,而且……很急。”
——
那一夜跳井,密洞中藏著的,不止是金甲兵器。
還有那一封至今未現身的真正密函。
張輔心知,此局尚未結束。
文鳶小心推著輪椅,將張輔緩緩帶出屋門。
三日未曾見天日,外頭陽光灑落,微風拂面,帶著一絲初春的暖意。
張輔呼吸著新鮮空氣,只覺一身清爽,神志也清明了幾分。
他低頭打量了下自己,奇道:
“怪了,怎么覺得身上干干凈凈的?”
文鳶剛欲開口解釋,卻被柏如晦輕輕咳了一聲,搶道:
“少問。”
語氣中帶著幾分故作兇狠的羞澀。
張輔愣了愣,心下了然,卻識趣地不再追問,只是微微一笑,任由文鳶推著自己向園中行去。
院中梅樹掩映,花影斑駁。
未行幾步,便見一人正負手而立,靜靜等候。
正是柏家家主,柏辛。
見到張輔,柏辛躬身一禮,聲音沉穩有力:
“張公子,老夫在此,謝你替我柏家除卻大患!”
張輔頷首示意,淡淡道: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他知柏家這些年來在蘇州府暗自苦熬,忍辱負重,并非白家那般徹底投身于舊元余孽之流。
柏辛表面謙恭,實則深藏鋒芒,自有自己的打算。
不過此刻時過境遷,蘇州局勢已亂,他也無意深究更多。
張輔靜靜望著眼前這個年邁卻目光堅韌的老人,心底暗嘆一聲,收斂了心思。
身后文鳶悄悄扶了扶張輔的肩,示意他莫要多動。
文鳶推著輪椅,輕聲問道:
“張公子欲先往何處?”
張輔微微一笑,眼中含著幾分深意:
“先去一趟府衙,后院那口井。”
柏如晦在旁輕哼一聲,打趣道:
“想親眼看看自己自殺未遂的地方么?”
張輔笑道:
“也算是。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那口井,倒成了我的福地。”
三人一路緩緩前行。
未料剛至府衙門口,便見門前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早已被一群衣冠楚楚的文士圍得水泄不通。
張輔微蹙眉,正欲細看,忽聽人群中傳來一聲朗朗:
“張大才子?”
張輔循聲望去,只見一位白衣公子快步上前,正是花樓一面之緣的沈同芳。
沈同芳走到近前,見張輔竟已蘇醒,神色大喜,深揖一禮,聲音激動:
“感謝天地,張公子大難不死,實乃江南文運之幸!”
張輔連忙抬手阻止,苦笑道:
“沈公子,折煞我了。”
沈同芳卻滿臉敬佩之色,振振有詞道:
“如今張大才子的詩文已傳遍江南,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在下等江南才子,聞訊特來賀喜,順便引薦同道!”
張輔聽得一頭汗,暗自叫苦。
原本不過權宜之計,怎料弄假成真,引來一片虛名。
他正欲婉拒,柏如晦已站出一步,語氣爽快干脆:
“張輔方才傷愈,身體未復,諸位若真有心,不若改日再敘。”
文鳶也跟著說道:
“張公子尚有要事在身,實難陪諸位寒暄,還請見諒。”
沈同芳聞言,見張輔面色蒼白,氣息微弱,心知不便勉強,連忙拱手賠罪:
“是沈某孟浪了。”
隨即大袖一揮,喝令眾人:
“讓開!”
才子們分開兩旁,留出一條通道。
張輔微微頷首示意,文鳶推著輪椅,緩緩穿過人群,向府衙深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