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和尚
- 洪武詔獄起步,永樂權(quán)柄加身
- 落紅聲旻
- 2277字
- 2025-06-13 09:24:22
“父親!”王清瀾快步上前,臉上既有關(guān)切,更有幾分不悅,“你……你不是說不再出手了嗎?”
王連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臨時起意。”
“你若真出事,我一個人……”她話未說完,神色低下,語聲亦輕。
王連嘆息,將她護(hù)至身側(cè),輕聲道:“無妨,無妨,一切都還在。”
他仰頭望向夜空,眉頭微蹙,眼神深處,卻藏著一抹從未有過的凝重。
——那聲音,是他熟悉的。
而更熟悉的,是那氣息之中,帶著一種不可逼視的威壓。那不是尋常的宗師之勢,而是一種被江湖稱作“甲字高手”的氣機(jī)。
而另一處暗巷盡頭。
澹臺樂疾步穿行,直到遠(yuǎn)離鎮(zhèn)撫司門口百丈之外,方才停下身形。
他抬頭望著夜色,眉宇緊鎖,喃喃低語:
“他……竟然在應(yīng)天府。”
衣袂之中,已斷的扇骨仍微微顫動,仿佛猶自回蕩著方才那道蒼老的威令。
澹臺樂站在原地許久,終是深吸一口氣,折身離去,神情前所未有地凝重。
——此戰(zhàn)未果,但顯然,真正的風(fēng)暴,才剛剛掀起。
夜色深沉,司天監(jiān)后院的偏廳內(nèi)香爐未冷,廳外有風(fēng),卻掩不住廳中一片靜寂。
徐源一腳踏入,才坐下,便一手拎起茶盞灌了一口,嘖了一聲,咂嘴道:“和尚你那一嗓子——我在詔獄邊都聽得真切。年紀(jì)一大把了,中氣倒比我還足。”
案側(cè)僧人未言,冷哼一聲,才道:“在應(yīng)天府頭上打架,真當(dāng)祖宗廟堂是泥胎做的?”
對面案前坐著的太史延抬眼看他,語聲不輕不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和尚不疾不徐,輕抬手指了指徐源:“還不是他整出來那破玩意。”
徐源一愣,繼而惱道:“我做個排名怎么了?我又沒說他們非爭不可,高手高在心性,爭什么虛名?”
“虛名?”和尚冷笑,“你弄個‘十大高手’,上下皆傳,丁乙之流都要削尖了腦袋往上擠!”
太史延不語,只低頭轉(zhuǎn)著茶盞,似在聽,又似在等。
和尚擺手:“一幫俗人。打來打去,就為了個名分。還不如去廟里抄兩卷《金剛經(jīng)》,學(xué)學(xué)空。”
徐源翻白眼:“我尋思你這和尚也沒見多空。”
和尚斜睨他一眼,不接話,反倒伸手取過茶盞,輕輕吹了一口,才緩緩道:“這些事便罷了。你今夜將我與老徐喚來,不會只是說這群人打架的事吧?”
太史延微微點頭,語氣淡然:“并非。其實,是因一樁天象。”
他語調(diào)不高,話出卻令廳中瞬靜。
“月前我在西南夜觀天鉤,發(fā)現(xiàn)一點破局之象,自寅至卯,連暉動氣,有氣出中原邊緣,起于亂山之間。星光斷續(xù)、斗宿逆行,宮氣歸角,勾陳錯位。”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緩聲道:“我查了下,正在西南。”
和尚指間一頓,淡淡問道:“氣運(yùn)之子?那是帝王還是將相?”
太史延笑了笑:“依你之說,可為帝王,可為將相。但如今天下已定,還有什么帝王可出?”
那和尚聽完,只“哦”了一聲,低低應(yīng)了,卻藏著幾分說不出的味道。明明只是一個音,聽在徐源耳中,卻如聽見有人扔了個賭注。
徐源盯著他,忽而道:“和尚,你不會是打著什么主意吧?”
和尚搖了搖頭:“怎么可能。”他慢悠悠地道,“上一個被說成氣運(yùn)之子的,是誰?劉伯溫。”
他轉(zhuǎn)頭看了太史延一眼,淡淡道:“什么下場,你們都知道。”
“信什么氣運(yùn),不如信我自己。”
他這話說得并不重,卻帶著三分自負(fù),三分悲涼,剩下四分不可言說的野望。
徐源聽罷,竟也無話,過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不管你信不信吧,眼下這世道,只要找到這所謂的氣運(yùn)之子,對朝廷,對百姓,對我們錦衣衛(wèi),都是一份穩(wěn)妥。”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顆棋子,只要有他在,一段時日也許就能安穩(wěn)。”
他頓了頓,低聲道:“我們該把他找出來。”
和尚卻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太史延望著他,微微一笑,卻什么都沒說。
廳內(nèi)的茶湯已涼了一半,幾人卻誰也未起身添火。
太史延忽地抬眸,語氣溫淡:“這些年你多在西南,竟沒見過一人令你動心?就沒發(fā)現(xiàn)誰是氣運(yùn)之子?”
那和尚挑了挑眉,緩緩答道:“不是沒留意。那幾年我在觀察一人——曹震。”
廳內(nèi)一靜,連徐源都放下了茶盞。
“曹震?”太史延輕聲復(fù)述。
“嗯。”和尚微仰著頭,目光像是掠過天花板,又仿佛落在遙遠(yuǎn)的舊年。
“此人確實有些東西,手段、謀心、手下的武人也不少。但……”他頓了頓,“沒膽識。”
他轉(zhuǎn)頭看向二人,語氣帶著幾分譏諷:“我觀察他三年,看他左右徘徊,看他膽怯退縮。說白了,就是個空殼子。幸好我沒投他,不然也算誤了前程。”
徐源眉頭猛地一擰:“你還真打算追隨一個造反頭子?”
和尚側(cè)首,慢悠悠一聲:“你管我?”
這一句話,說得極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倨傲,仿佛廳內(nèi)氣溫都驟降三分。
“再說了——我也沒追隨成,不是么?”他又笑,“若西南真有氣運(yùn)之子,曹震早不至落敗。”
太史延聽了,卻只是輕笑一聲,聲音仍舊溫和:
“不如說,正是因為有了那位‘氣運(yùn)之子’,曹震才會落敗。”
廳中再次沉默。和尚站起身來,袍袖一擺,語氣不屑:“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西南如今不是我的地方,我要北上了。”
“你又要去尋誰?”徐源沉聲問道,“不會是——”
和尚只冷哼一聲,便轉(zhuǎn)身要走。
正欲邁出門檻,卻正撞上一人,那人正低頭持壺入內(nèi),未及回避,被撞得踉蹌兩步,差點灑了茶水。
是陸思源。
他一驚之下抬頭,卻在那一瞬間感到一股如鋒如鐵的氣機(jī)撲面而來。那不是尋常內(nèi)力逼迫,而是一種他在軍中見過的、在戰(zhàn)場尸堆中聞過的——?dú)狻?
這和尚,身上帶的是死人氣。
陸思源面色微變,定了定神,才緩緩?fù)碎_一步,低聲道:“請前輩見諒。”
和尚未語,只是斜睨了他一眼,便袍袖拂開,走出院門,月下身影一掠而沒,仿佛夜風(fēng)也避開了他的方向。
廳中又安靜了片刻,陸思源放下茶壺,卻遲遲未回身,似仍在消化方才那一瞥。
徐源輕輕搖了搖頭,嘆道:“這和尚……若再不有人管著,遲早惹出禍來。”
太史延亦低聲道:“禍?那又如何?他可是你記事徐大人親自登記在冊的——天下第一高手。”
“你若能管他,今日他那一嗓子,不該是讓你聽了再喝茶。”
徐源苦笑,搖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