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蒙蒙亮,戒律堂大門再次緩緩開啟。
晨霧繚繞中,以玄天宗掌門為首的一行人魚貫而入。
掌門白須垂胸,一襲素白道袍纖塵不染,身后跟著面色陰沉的趙長老長以及數位執事弟子,謝無塵靜立眾人之后,素衫玉冠,出塵如畫。
云昭強撐著站起身,關節發出細微的咔噠聲。
她昨晚蜷在冰冷石板上,此刻每塊骨頭都泛著酸痛。
“弟子云昭,拜見掌門,趙長老。”她的目光掠過眾人,在謝無塵身上稍作停留,“還有謝師兄。”
掌門廣袖輕拂,一股暖流如春風般包裹住云昭周身,驅散了她衣衫上沾染的寒意。
“你叫云昭?”掌門的聲音溫和卻不失威嚴。
“弟子正是。”云昭挺直了脊背,袖中的手指卻不自覺地蜷縮起來。
謝無塵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微微顫抖的指尖上,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上次見你,還是在外門大比大會上。”掌門捋了捋長須,眼里浮出幾許贊許,“你把基礎劍法練到了極致,難怪能在靈苑中全身而退。”
說起靈苑,云昭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掌門,靈苑里的靈獸傷勢未愈,可否容弟子前去醫治?”
“放肆!”趙長老沉聲道,“進入宗門第一天就要習讀門規,你難道不知擅闖靈苑是犯了戒律,還妄想再次前往?”
“就算被逐出玄天宗,我也要闖!”云昭猛地抬頭,眼中燃起倔強的光。
她轉向掌門,聲音微微發顫:“那里受傷的靈獸險些被混沌教煉化,請掌門明鑒!”
堂內一時寂靜。
謝無塵忽然開口:“暗室,掌門和師叔等人已經查探過。”
掌門點頭接道:“那里確實殘留著混沌之氣,云昭,你可還記得那面具人還有什么特征?”
云昭閉眼回憶,猛然睜開眼:“他的后頸似乎有一塊黑的東西,但我看不清具體形狀。”
“很有可能是黑麟紋。”掌門長嘆一聲,“沒想到混沌教的觸手已經伸到了玄天宗內。”
云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那弟子是不是洗脫嫌疑了?”
“雖然你與混沌教無關,但確實犯了門規。”他略一沉吟,“從明日起,罰掃登天階十日。”
趙長老臉色鐵青:“這就完了?若她是混沌教細作...”
“無塵用溯魂鏡查驗過了。”掌門目光沉靜。
趙長老還要再言,掌門抬手:“師弟,我們當務之急是要查出真正的奸細,至于云昭...”他目光掃過伏在地上的少女,“既已領罰,此事到此為止。”
趙長老喉結滾動,卻只得作罷,只從鼻間重重哼出一聲。
云昭額頭緊貼冰冷的地磚,聲音清晰而堅定:“弟子甘愿受罰。”
掌門微微頷首,帶著一眾人等離去。
待堂內重歸寂靜,云昭才緩緩直起身子,邁步踏出殿門。
她剛踏出大門,戒律堂沉重的玄鐵門就在身后緊緊閉合,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動。
云昭站在石階上,深深吸了一口久違的自由空氣。
“謝師兄。”云昭轉身,對臺階下負手而立的青年行了一禮,“多謝你秉公執法,還我清白。”
謝無塵一襲白衣勝雪,腰間玉牌在陽光下泛著清冷的光,他抬眼看向云昭,目光如他手中的劍一般鋒利。
“不必言謝,我不過是按律行事。”他的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門規第三條,不得與混沌之物有所牽連,你既已洗脫嫌疑,還望今后謹記。”
“師兄教訓的是。”
“那灰影,現在何處?”謝無塵突然問道,眼神陡然銳利。
山風掠過,吹起云昭額前的碎發,她迎上謝無塵審視的目光,聲音平穩:“死了。”
謝無塵眉頭微挑,沉默片刻后轉身離去,白色衣袂在風中翻飛如鶴翼。
云昭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霧中,緊繃的肩膀終于松懈下來。
雜役房位于天玄門最偏僻的西北角,低矮的茅草屋頂上積著昨夜的露水。
云昭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草藥與煙火混合的氣息撲面而來。
“回來了?”一個慵懶的聲音從屋內陰影處傳來。
隨著窸窣的響動,讙踱步而出,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處閃著微光。
云昭點點頭,目光掃過屋內每個角落,像是在尋找什么。
“灰影呢?”
讙尾巴輕擺:“已經焚毀了。”
“什么!”云昭對著讙少有的動了怒,“為何不等我回來?”
讙撇嘴走到墻角,爪子撥弄了下墻角那簇焦黑的雜草,那草葉輕輕一碰立馬化為齏粉,露出后面被腐蝕到灰白的磚墻。
“看見沒,它身上的混沌之氣已經開始擴散,要是不焚毀,這屋子早就沒了。”
云昭沒料到混沌之氣侵蝕如此之厲害,連灰影最后一面也看不上,想到此,一陣酸澀驀地涌上眼眶,她慌忙低頭,卻已有一滴溫熱砸在手背上。
讙甩了甩耳朵,起身朝外走去:“跟本王來。”
云昭跟著讙來到她平日練功的地方。
那里的臺階之下立起一個小小的土堆,前面歪歪斜斜地插著一個木板,上面狗爬似的寫著四個字:“灰影之墓”
云昭的淚珠砸在墓字最后一橫上,洇開一個深色的圓點。
她的指尖輕輕撫過那些筆畫,突然“噗嗤“笑出聲來。
“這字倒是丑得別致。”
“哼!本王親自刻的碑文,三界獨一份!算它有福氣了!”讙扭過頭,尾巴卻偷偷卷了起來。
云昭聽著讙慣有的傲嬌,心情又好了起來,唇角揚起笑意:“確實有點特色。”
讙動動耳朵,斜眼瞥她:“所以...你沒事了?”
云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嗯,就是被罰掃十天登天階。”
“打掃破臺階?”讙嗤笑一聲,“這也算懲罰?”
云昭望著遠處被云霧繚繞的山道:“登天階可不是一般臺階,而且有百步之多。”
讙輕哼了一聲:“麻煩,肯定是那個冷面煞神罰你的是不是?”
云昭眨了眨眼:“為何叫他冷面煞神?”
讙撇撇嘴:“那個家伙出了名的冷面無情,簡直就是個行走的門規,凡是門規里寫的,他一個字都不通融,誰都不留情面,該罰就罰,他們都喊他冷面煞神。”
云昭眼前浮現那個在獸群里持劍而立的身影,白衣染血卻依然挺拔:“可是他確實很厲害啊。”
讙撓撓耳朵:“那倒也是,他算是玄天宗最得意的門生,就是性子太冷,誰讓他修的無情道呢。”
“無情道?!”她的手下意識地撫上脖頸處的劍痕,“為何他會修此道?”
“誰知道呢。”讙打了個呵欠,“不過他這樣無趣的人,修這道挺適合他。”
云昭聞言將衣領攏了攏:“確實,還是離遠一點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