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戒律堂只有一盞微弱的燭火搖曳,映出云昭孤零零的影子。
期間有守門弟子送來吃食,可云昭一口未動,她只是抱膝坐在角落,指尖無意識地在青石板上剮蹭。
她仔細回想自己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尤其是靈苑的異狀,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突然,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細縫,緊接著一道熟悉的身影鉆了進來。
那東西長著一只眼睛,三條尾巴,進來直沖云昭奔來。
“你怎么進來的?!”云昭看見是讙一下子直起身來,驚喜過后又立馬警覺,“你從門進來的?沒被人被發現嗎?”
讙輕巧地躍到她膝上,尾巴一甩:“放心,那些家伙都中了本王的幻術,這會兒睡得比死豬還沉。”
“你竟然會幻術!”云昭猛然想起它之前教自己的三轉吞靈訣,不就是一種幻術嗎。
“那個不算是幻術,不然你能斗得過暗室里那些家伙?”
云昭結合自己可能擁有神族血脈,腦海閃過一道靈光:“所以那根本不是幻術,而是神族才能練就的法術?!”
讙瞇起眼睛:“還不算笨。”
云昭心跳陡然加快,她緊緊盯著讙,說出那句她在心里否認過無數次的設想:“所以,我確實是神族后裔,而且你早就知道了。”
這次讙沒有回答,它只是眨眨眼,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否定。
可這樣的反應,卻足以表示它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或者不能?告訴自己。
“為什么?”云昭追問。
讙抬起前爪輕輕按住自己的前胸,霎時間一道金色符文在胸膛上亮起。
那符文繁復如同鐵鏈般纏滿它整個胸膛。
“我乃青要山守護神,當年被定下契約,不能向任何人吐露神族后裔之事。”
云昭怔住,抬手指向自己:“即使本人也不行。”
讙點緩緩點點頭。
這次云昭徹底相信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般緩緩滑坐在冰冷的石壁上,石壁的寒意透過單薄的衣衫深入骨髓,卻遠不及她此刻內心的震撼。
讙伸出毛茸茸的前爪撥弄她腰間的玉佩:“這是山海經殘頁所化,集齊它可以助你恢復本有的血脈。”
云昭順著它的話,撫上這枚自記事起就佩戴的玉佩,順著視線她又看到自己腳踝處竟有一縷黑色紋路向小腿蔓延。
“這是什么?”云昭使勁用手揉搓,但紋路絲毫不變,像是在皮下游走。
讙的獨眼泛著幽光,聲音低沉而肅穆:“神族血脈可凈化混沌之氣。”
云昭的腦海里立刻浮現在暗室里,當混沌之氣碰觸到自己時瞬間都化作金色流光!
讙繼續說道:“天地分陰陽,萬物有善惡,當陰陽失調,善惡失衡,所有癡貪怨惡就會凝聚成這可吞噬萬物的混沌之氣。”
云昭呼吸一滯。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了解混沌之氣的本源,那些在修真界被視為災厄的黑霧,竟是世間失衡的惡念所化。
“神族乃天地至純靈氣所孕化而出,白澤應龍一族是神族之首,可御萬獸,更有凈化混沌之氣的能力,但萬物守恒,每凈化一份混沌,自身也會增加一份業障。”讙說到這,尾巴輕撫過云昭腿上蔓延的紋路,“直到最終反噬成魔。”
云昭的指尖不自覺地顫抖起來,聲音卻異常平靜:“所以,若我繼續凈化混沌之氣,終將被其反噬,墮入魔道?”
讙沉默片刻,緩緩點頭,一時間整個堂內寂靜無聲,只有那黑色紋路在燭火映照下,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
云昭緩緩仰起頭,后腦勺抵在冰冷的石壁上,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我天生孤苦,本以為只是個沒人要的孤兒,沒想到現在成了人人喊而殺之的魔物。”
這些年,她像野草一樣夾縫中求生存,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唯一的伙伴是那個不嫌棄自己毫無靈力也要締結契約的灰影。
云昭想到這,猛然抬起頭:“灰影呢?”
讙的獨眼在昏暗里泛著幽光,語氣平平道:“你說那個染了混沌之氣的灰毛?它死了。”
“什么?!”
她像是被人當胸捶了一拳,呼吸驟然凝滯,耳邊嗡嗡作響。
“不可能。”她搖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救下它的時候,明明還活著。”
“染上混沌之氣,血肉暴漲,原力耗盡,死是遲早的事。”讙舔了舔爪子,聲音冷靜到近乎冷酷,“我回到雜役房的時候,它已經涼透了。”
云昭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眶發燙,卻流不出淚。
她想起灰影最后看她的眼神,血紅的瞳孔里映著她的影子,喉嚨里擠出嘶啞的嗚咽,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告別。
可她沒能救它。
“我明明答應過帶它出去的。”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像是說給自己,又像是說給那個再也不會回應的小獸。
讙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用尾巴掃了掃她的手腕,硬邦邦道:“哭什么?它早該死了,拖著也是受罪。”
云昭沒說話,只是慢慢蜷縮起來,把臉埋進臂彎里。
她沒哭,可肩膀抖得厲害。
讙盯著她看了半晌,最終嘖了一聲,跳上她的肩頭,毛茸茸的尾巴環住她的脖頸。
“女人就是麻煩。”它嘟囔著,卻任由她的眼淚無聲地浸濕它的毛發。
“不過是個低階靈獸罷了,也值得你這般傷心?”讙甩了甩尾巴,語氣里帶著幾分不甘,“我可是冒著生死在救你,也不見你多感激我!”
可云昭此刻心里只有那只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灰影。
可現在連這最后一絲溫情都沒有了。
云昭想到這,眼里透出前所未有的堅決:“我一定要為它報仇!”
讙立起耳朵:“你怎么報仇?”
“我必須要留在宗門!”云昭咬緊牙關,眼前浮現出蘇靈兒那張虛偽的笑臉,這個害死灰影的罪魁禍首,她一定要讓對方付出代價。
此時,門外響起輕微的響動,讙焦灼地撓了撓耳朵:“先跟我出去再說!等天亮那個冷面煞神來了,你想走都走不了!”
“不行。”云昭搖頭,“現在逃走,反而坐實了罪責。”
“哼!”讙氣得胡須直抖,“早知如此,本王就不該來救你!”
云昭突然想起什么,好奇地看向讙:“等等,是不是你帶謝無塵他們找到暗室的?”
讙立刻得意地昂起頭:“怎么樣?本王厲害吧?”
“你是怎么帶他們來的?”
“偷他們令牌不就行了!”它驕傲地晃著三根尾巴。
云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