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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道合同途

半個月的光陰,在這片被絕望浸泡的流民營地,如同渾濁河水中緩慢沉降的泥沙。篝火燃盡又生,麻木的面孔來了又去,唯有角落里那兩道身影,如同沉入深潭的頑石,在無聲中經歷著脫胎換骨的變化。

蕭燼盤膝坐在干燥的土坎上,背脊挺直如出鞘的利劍。篝火的光芒跳躍在他臉上,映照出一種溫潤如玉卻又堅硬如鐵的奇異光澤。

半月前那駭人的蒼白和死氣早已褪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內斂的、仿佛將所有鋒芒都淬煉入骨的精悍。他的呼吸悠長而深緩,每一次吐納,都仿佛與這片荒蕪的蘆葦蕩、嗚咽的黑水河達成了某種深沉的共鳴。

內視之中,曾經如同煉獄戰場的經脈,此刻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涇渭分明的秩序。

那道由青鳶注入的、溫和堅韌的生機暖流,如同蜿蜒的碧色長河,沿著被徹底修復、拓寬并加固的河道,在主干經脈中舒緩而磅礴地流淌。

它所過之處,滋養著曾被撕裂的肌理,撫慰著每一處暗傷,散發著蓬勃盎然的生命力。曾經肆虐的邪毒,早已被這浩蕩生機沖刷得點滴不存。

而在另一側,那冰冷、銳利、曾如失控兇獸般的銳金之炁,此刻卻如同被鑄入了無形的法度!它不再狂暴沖撞,而是如同被馴服的洪流,沿著另一條被意志開辟、被《燼世劫》心法精確約束的“炁脈”奔涌!

這條“炁脈”緊貼著生機長河的邊緣,卻又截然分開,如同并行的雙軌。銳金之炁在其中奔騰咆哮,速度更快,力量更凝練,每一次奔涌都帶著切割空氣的銳嘯,充滿了無堅不摧的殺伐意志!然而,它的鋒銳,它的力量,卻再也不會溢出分毫去撕裂旁邊的生機暖流!

兩道截然相反的力量,如同陰陽雙魚,在蕭燼體內達成了精妙的平衡與循環。生機滋養著意志,意志駕馭著銳金。銳金之炁每一次奔涌,都仿佛在錘煉著意志的堤壩,使之更加堅韌;而生機暖流的每一次滋養,又為下一次更強大的駕馭提供著源源不絕的底蘊!

這便是——通脈之境!以意志為法度,以己身為熔爐,貫通炁脈,駕馭諸力!

蕭燼緩緩睜開雙眼。那雙深邃的眸子,此刻如同打磨至完美的黑曜石,冰冷、銳利、深不見底,卻又沉淀著掌控一切的沉靜。

心念微動,一縷凝練到極致的銳金之炁瞬間匯聚于指尖!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有一點微不可查的寒芒在指尖一閃而逝!他屈指,對著身旁一根手腕粗的枯蘆葦桿,隔空輕輕一劃!

“嗤——”一聲極其細微、如同裂帛的輕響。那根枯黃的蘆葦桿,從中段無聲無息地斷為兩截!斷口平滑如鏡,仿佛被最鋒利的寶刃瞬間斬過!切口處,殘留著一絲冰冷銳利、久久不散的鋒銳氣息!

一旁的蒙猙看得真切,獨眼猛地瞪圓,嘴巴微張,倒吸一口涼氣!這舉重若輕、凝炁于無形的本事,比之半月前那飛葉傷人的境界,何止精進了十倍!這分明是真正踏入了凝炁之上的通脈之境!而且,絕非初入!

“兄弟…你這…”蒙猙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和敬畏。

蕭燼指尖的寒芒斂去,目光平靜無波。他活動了一下筋骨,左肩胛和大腿的傷口處傳來輕微拉伸的麻癢感,那是新生的筋骨在強韌的生機滋養下徹底彌合的證明。

半月前那幾乎將他拖入地獄的重傷,如今除了幾道深色的疤痕,已無大礙。他站起身,動作沉穩有力,再不見一絲虛弱和遲滯。

蒙猙也跟著站了起來。他那只被青鳶妙手回春的右眼,腫脹早已全消,只余一道淡淡的淺色疤痕,視力甚至比傷前更為清晰銳利!左臂的傷口更是愈合得七七八八,虬結的肌肉重新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他隨意揮動了一下破陣戟,沉重的戟身帶起沉悶的風聲,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如同猛獸出閘般的彪悍笑容。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浴火重生后的精悍與冰冷燃燒的戰意。半月蟄伏,鋒芒已礪!

蕭燼的目光轉向營地邊緣。青鳶正站在那片熟悉的幽暗里,背對著營地,靜靜地望著嗚咽流淌的黑水河。素色的衣裙在暮色晚風中輕輕飄動,如同遺世獨立的青蓮。

半個月的相處,雖然言語依舊不多,但那層最初的警惕與疏離,在無數次的療傷、換藥、以及偶爾關于草藥、關于流民病痛的簡單交流中,早已悄然消融了許多。一種基于對彼此品性和能力的認可、一種在亂世中并肩守望的默契,如同無聲的藤蔓,在兩人之間悄然滋生。

蕭燼邁步,朝著河岸走去。腳步沉穩,踏在松軟的河灘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青鳶似有所覺,緩緩轉過身。清澈的目光落在蕭燼身上,那眼神依舊平靜,卻少了幾分審視的銳利,多了幾分了然與…一絲極淡的、如同古井微瀾般的欣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蕭燼身上那脫胎換骨的變化。

那股曾經狂暴沖突、幾乎要撕裂他的銳金之炁,此刻如同被鑄入了無形的劍鞘,鋒芒內斂,卻蘊含著更加可怕的毀滅力量。而那股生機,也變得更加磅礴、堅韌。更重要的是,他體內那岌岌可危的平衡,已然穩固如磐石。

“姑娘。”蕭燼在青鳶身前數步停下,聲音低沉而鄭重,帶著一種久違的、屬于領袖的沉穩力量。

“傷已無礙。”青鳶的目光掃過他肩腿的疤痕,清冷的語氣帶著陳述事實的肯定。“炁息沉凝,法度自成。恭喜。”

“全賴姑娘妙手回春,更賴姑娘當日警醒之言。”蕭燼微微頷首,目光真誠。“若無姑娘點醒道基傾覆之危,蕭燼縱能茍活,也難有今日之悟。”他頓了頓,目光越過青鳶,投向黑水河對岸那片蒼茫的、被暮色籠罩的葦海深處,眼神變得銳利而堅定。

“此地非久留之地。半月之期已至,我與蒙猙,需即刻動身。”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

青鳶靜靜聽著,清澈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意外,仿佛早已料到。

蕭燼的目光轉回,落在青鳶平靜的臉上,聲音低沉,卻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帶著千鈞之力:“此去,是為赴昔日之約。黑水河畔,老地方,尚有百十名血性兄弟在等我!蕭燼此行,當舉旗聚義,伐無道,誅昏君,均田地!焚盡這腐朽舊世,重鑄一片朗朗乾坤!”

“舉旗”二字,如同驚雷,在這暮色河灘上無聲炸響!一股無形的、銳利如刀的意志,隨著他的話語驟然升騰,雖未刻意釋放,卻讓周遭的空氣都為之一凝!連嗚咽的河水聲似乎都低伏了幾分。

蒙猙在后方握緊了破陣戟,獨眼中爆發出熾熱如火的光芒,胸膛劇烈起伏,仿佛那面染血的玄黑旗幟已在眼前獵獵招展!

蕭燼的目光緊緊鎖住青鳶那雙清澈的眸子,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青鳶姑娘,醫者仁心,懸壺濟世。然這亂世如爐,蒼生如蟻,縱有回春妙手,又能救幾人于水火?唯有破而后立,焚盡朽木,方能護佑新芽,澤被蒼生!”

他向前微微踏出一步,距離更近,那屬于領袖的、帶著強烈信念和感染力的氣息撲面而來:“姑娘一身驚世醫術,心懷悲憫。蕭燼斗膽,懇請姑娘隨我同行!入我義軍!以姑娘無雙仁術,救死扶傷,挽袍澤性命!更以姑娘洞明之眼,為我義軍,點一盞引路明燈!與我等,共鑄這亂世新天!”

暮色四合,河風嗚咽。蕭燼的話語在寂靜的河灘上回蕩,每一個字都如同沉重的鼓點,敲在青鳶的心上。

她依舊靜靜地站著,素色的衣裙在風中飄動。清澈的眼眸深處,不再是古井無波。復雜的情緒如同水底的暗流,在平靜的表面下洶涌翻騰——是醫者面對戰爭殺伐的本能抗拒?是對前路尸山血海的預見與悲憫?是對眼前這個男人冰冷手段下那焚盡腐朽的決絕意志的認同?還是…一種被這亂世洪流推著、無法再置身事外的宿命感?

時間仿佛凝固。蒙猙屏住了呼吸,連遠處篝火旁麻木的流民,似乎都感受到了這邊不同尋常的氣氛,投來茫然的目光。

青鳶的目光,緩緩掃過蕭燼堅毅而期待的臉龐,掃過他體內那沉凝如淵、法度森嚴的銳金之炁,掃過蒙猙那充滿戰意與信任的獨眼,最后,落向那片暮色中嗚咽流淌、承載了無數血淚的黑水河。

沉默。如同漫長的煎熬。

終于,在那暮色即將徹底吞噬天光的最后一刻。

青鳶那清冷的、如同玉石相擊的聲音,清晰地響起,打破了凝滯的沉默。沒有激昂的回應,沒有多余的誓言,只有兩個字,卻重逾千鈞:

“可。”

她迎著蕭燼驟然亮起的銳利目光,清澈的眼底深處,那最后一絲游離的迷霧徹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磐石般的、沉靜的堅定。她微微頷首,素白的手指向營地:“收拾藥囊。半刻后啟程。”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熱血沸騰。一個“可”字,一句“收拾藥囊”,便是她的答案。平靜,卻帶著千帆過盡、塵埃落定的決絕。

蕭燼眼中爆發出懾人的精光!他不再言語,只是對著青鳶,極其鄭重地抱拳,深深一禮!一切盡在不言中。

蒙猙咧開大嘴,無聲地揮舞了一下拳頭,眼中充滿了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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