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像粘稠的墨汁般包裹著意識。溫凡感覺自己在下沉，身體輕飄飄的，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墜向深淵。耳邊隱約傳來模糊的聲響，像是隔著厚重的玻璃，聽不真切。

“他快醒了。“

一個清冷的女聲突然刺破混沌，像一束光猛地扎進(jìn)黑暗。溫凡的眼皮顫動了幾下，終于艱難地睜開——

刺眼的白光讓他下意識閉眼，過了好幾秒才適應(yīng)。模糊的視線里，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逐漸清晰。

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歲，肌膚如雪，眉目如畫，黑發(fā)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起，襯得脖頸修長如天鵝。她穿著一襲月白色旗袍，此刻正微微俯身，那雙清澈如寒潭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你終于醒了。“她開口，聲音如碎玉投珠，清冷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關(guān)切。

溫凡張了張嘴，喉嚨卻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女子似乎早有準(zhǔn)備，轉(zhuǎn)身從床頭柜上端起一碗藥湯，用瓷勺輕輕攪動：“別急，先喝藥。“

藥汁黑如墨汁，散發(fā)著苦澀的氣息。溫凡本能地皺眉，卻在女子將勺子遞到唇邊時，鬼使神差地張口咽下。

“我是誰？“他突然問道，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女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喂藥：“你叫溫凡。“

“溫凡...“他喃喃重復(fù)，這個名字莫名熟悉，卻怎么也想不起更多。腦海中仿佛有一堵厚厚的墻，將所有記憶都隔絕在外。他痛苦地按住太陽穴：“我...記不起來了...“

“你受了重傷。“女子放下藥碗，指尖輕輕拂過他額角的繃帶，“從懸崖上摔下來，能活下來已經(jīng)是奇跡。“

溫凡怔怔地看著她：“那你是...“

女子與他對視片刻，忽然垂下眼簾，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蘇清雪。“她頓了頓，聲音輕了幾分，“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溫凡愕然。

蘇清雪點(diǎn)頭，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遞給他：“這是你的東西，還記得嗎？“

溫凡接過玉佩。通體漆黑，觸手生溫，表面刻著繁復(fù)的紋路。他摩挲著那些紋路，心臟突然抽痛了一下，卻依然想不起任何與之相關(guān)的記憶。

“我...對不起，我還是想不起來。“

蘇清雪輕輕握住他的手：“沒關(guān)系，慢慢來。“她的手指冰涼如玉，卻讓溫凡莫名安心，“你只需要知道，在這里很安全，我會照顧你。“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推門而入，一身考究的唐裝，手里盤著兩顆核桃。他面容和善，眼神卻銳利如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床上的溫凡。

“二叔。“蘇清雪起身行禮。

蘇遠(yuǎn)山笑著點(diǎn)頭：“聽說小溫醒了，我特地來看看。“他走到床前，親切地拍了拍溫凡的肩膀，“年輕人身體就是好，這么重的傷，三天就醒了。“

溫凡本能地感到不適，卻還是禮貌地點(diǎn)頭：“蘇...叔叔好。“

“好好休息。“蘇遠(yuǎn)山笑容加深，轉(zhuǎn)頭對蘇清雪道，“清雪，藥房那邊新到了一批雪蓮，你去看看。“

蘇清雪微微蹙眉，但還是應(yīng)下：“是。“

待她離開，蘇遠(yuǎn)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溫凡，忽然冷笑一聲：“真沒想到，堂堂'鷹眼'溫凡，居然會變成這副模樣。“

溫凡茫然：“您在說什么？“

“裝得還挺像。“蘇遠(yuǎn)山俯身，在他耳邊低語，“別以為失憶就能蒙混過關(guān)。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為什么來蘇家。“他直起身，又恢復(fù)了那副和藹長輩的模樣，“好好養(yǎng)傷，別給清雪添麻煩。“

說完，他轉(zhuǎn)身離開，在門口與端藥回來的蘇清雪擦肩而過。

“二叔跟你說什么了？“蘇清雪將新熬的藥放在床頭。

溫凡搖頭：“沒什么，就是讓我好好休息。“

蘇清雪似乎松了口氣，重新端起藥碗：“再喝點(diǎn)藥。“

這次，她舀藥的動作比之前更加小心。溫凡注意到她的指尖有些發(fā)抖，藥湯在勺子里微微晃動。當(dāng)勺子再次遞到唇邊時，他的嘴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

兩人同時一怔。

蘇清雪迅速收回手，耳尖泛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紅暈。溫凡也愣住了，唇上殘留的觸感冰涼柔軟，像是一片雪花落在唇間，轉(zhuǎn)瞬即逝卻又令人難忘。

“抱歉。“他低聲道。

蘇清雪搖搖頭，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繼續(xù)喂藥：“你...不必道歉。“

房間里一時安靜下來，只剩下瓷勺偶爾碰觸碗壁的輕響。

深夜，藥王谷萬籟俱寂。

蘇清雪獨(dú)自站在藏書閣最里間的密室中，面前攤開一本泛黃的古籍。昏黃的燈光下，她纖細(xì)的手指緩緩劃過一行行古老的文字，最終停在一段記載上：

“忘魂散，取幽冥花、斷腸草、幻心藤煉制，無色無味，服之記憶全失，性情大變...“

她的指尖微微發(fā)抖，繼續(xù)往下看：

“...無藥可解，唯施術(shù)者心頭血可破。“

蘇清雪猛地合上古籍，胸口劇烈起伏。她轉(zhuǎn)身看向銅鏡中的自己，眼神復(fù)雜至極。

“值得嗎？“她輕聲自問。

鏡中的女子沒有回答，只是緩緩解開衣襟，露出心口處一個詭異的符文——那形狀，赫然與溫凡鎖骨下的烙印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