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甲車的儲物箱被酸雨腐蝕得只剩一層鐵皮,林堯用鋼鋸條撬開時,銹渣簌簌剝落。箱底躺著一本泛黃的工程筆記,封面燙金的“臨城地下管網(wǎng)總工程師·林耀“已經(jīng)褪色,邊角卷曲如枯葉。
翻開第一頁,父親的字跡工整得近乎刻板:
2081.3.15 | B-7區(qū)壓力閥調(diào)試記錄
問題:液壓傳動滯后17秒
解決方案:調(diào)整齒輪比至1:3.7,需額外增加阻尼器
紙頁間夾著一張童話書殘頁,插畫里的城堡被酸雨浸透,塔尖的旗幟模糊成一片銹紅。林堯的指尖撫過邊緣——那是被撕扯的痕跡,和油罐車里那本缺頁的《格林童話》完全吻合。
“東南387……“他喃喃道,突然發(fā)現(xiàn)筆記邊緣的坐標標注與油罐車鋼板上的刻痕產(chǎn)生了詭異的對應——父親的“B-7“和他劃下的“387“,在廢車場的布局圖上連成一條直線,終點正是那座被酸雨蝕穿的教堂尖頂。
寧靜蹲在車頂放哨,助聽器捕捉到三百米外履帶的震動。她打出手語:“煤鋼聯(lián)的履帶車,載重五噸,方向正南。“
林堯迅速合上筆記,卻從夾層抖落半張照片——年輕的林耀站在“臨城供水站“的牌匾下,身旁的女人懷里抱著嬰兒,襁褓上繡著一只機械蝴蝶。
照片背面用血漬寫著:“堯堯,記住齒輪永遠比子彈仁慈。“
履帶車的轟鳴逼近到兩百米時,林堯拆下了裝甲車的雨刮器。彈簧鋼的韌性極佳,他用齒輪在兩端銼出凹槽,自行車鏈條咬合上去時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連發(fā)弩。“寧靜遞來用車門鉸鏈打磨的箭矢,箭簇焊著六角螺栓,“但后坐力會撕裂你的肩膀。“
第一箭試射時,林堯的虎口崩裂,鮮血順著鏈條滴進銹渣里。鋼弦震顫的余波讓整輛裝甲車嗡嗡作響,箭矢穿透三十米外的油桶,釘進第二層鐵皮才停下。
“有效射程五十米,散布半徑兩米。“林堯舔掉虎口的血,傷口在五分鐘后愈合,但骨骼仍殘留著細微的裂紋——自愈能力開始跟不上過度消耗了。
煤鋼聯(lián)的履帶車碾過廢鐵堆,車頂?shù)奶秸諢敉蝗粧邅怼A謭蝌檫M陰影里,看著寧靜用鏡面蛇鱗折射光線,將巡邏隊的注意力引向相反方向的哭墻藤蔓。
“三、二、一……“他默數(shù)著履帶車進入射程的瞬間,扣動扳機。
鏈條弩的鋼弦發(fā)出蜂鳴,三支箭矢呈扇形射出。第一箭穿透駕駛艙玻璃,第二箭卡進履帶關(guān)節(jié),第三箭命中車頂?shù)娜济合洹獫B漏的煤粉遇火星爆燃,火舌順著油污竄上炮塔。
“撤!“林堯拽著寧靜跳進下水道,背后傳來殉爆的沖擊波。氣浪掀飛的鐵皮在空中劃出拋物線,落點正是教堂的方向。
下水道的菌絲熒光照亮了筆記的末頁。父親用紅筆圈出一段話:
B-7區(qū)與387號管道的空間重疊并非設計失誤,而是最后的保險。當兩個坐標的金屬共振頻率達到7Hz時……
后半截被酸液蝕穿了。林堯突然想起老吳臨終前嘶吼的數(shù)字:“387……是密碼……也是坐標……“
寧靜的助聽器捕捉到異常震動。她將耳廓貼緊生銹的管道,瞳孔驟縮:“有人在切割教堂地磚——用的是煤鋼聯(lián)的液壓鉆。“
林堯摸向剛愈合的虎口,裂紋深處泛起詭異的藍光。父親的筆記、油罐車的刻痕、教堂地下的切割聲……所有線索在顱骨內(nèi)碰撞出刺痛的星火。
“那不是教堂。“他撕下童話書殘頁貼在管壁上,城堡插畫與教堂彩窗的輪廓完美重疊,“是父親建的偽裝設施,地下藏著能改變臨城的東西。“
寧靜突然按住他的手腕。下水道盡頭亮起煤油燈的黃光,三個鼴鼠幫少年拖著柴油桶走來,領頭的疤臉少年正用匕首敲擊管壁——那是搜尋金屬空洞的特有節(jié)奏。
“他們的目標也是教堂。“林堯冷笑,從背包取出磷火狼的脊椎骨。骨骼的熒光在黑暗中勾勒出輻射蟑螂的遷徙路線,而路線終點赫然標注著:B-7。
疤臉少年踩中陷阱的瞬間,林堯拉動了偽裝成電纜的鋼索。廢車堆頂端的起重機突然啟動,吊鉤呼嘯著砸向柴油桶——
“砰!“
桶身凹癟,但沒爆炸。林堯瞇起眼——柴油早已被替換成水,桶底的沉淀物是白大褂派的鎮(zhèn)靜劑粉末。
“誘餌。“他猛地后仰,避開疤臉少年擲來的彈簧刀。刀柄纏著絕緣膠布,是專門對付金屬陷阱的非導電材質(zhì)。
寧靜的鋼弦在此時繃緊,聲波震碎了頭頂?shù)南绹娏茴^。積存的酸雨傾瀉而下,鼴鼠幫少年尖叫著后撤——他們的防毒面具濾罐早已被林堯調(diào)包成裝滿蟑螂卵的假貨。
“現(xiàn)在。“林堯踹開應急閥,蒸汽管道噴出的白霧遮蔽了視線。他趁機突進到疤臉少年身后,鏈條弩頂住對方后頸:“誰告訴你們教堂底下有東西?“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舌面上鑲嵌的鏡面蛇鱗。鱗片反射的光斑在墻上拼出一行字:
楚城主向你們問好。
教堂方向傳來塌方的悶響。林堯回頭時,看見彩窗的圣母像在爆炸中碎裂,露出后面銹蝕的金屬閥門——那是父親筆記里提到的“B-7區(qū)壓力閥“,表面刻著與鎢鋼懷表相同的齒輪紋路。
寧靜的助聽器突然爆出尖銳蜂鳴。她撕開衣領,鎖骨下的“B-7“紋身正在滲血,金屬顆粒順著血管流向心臟,在皮膚表面凸起管網(wǎng)狀的浮雕。
“共振開始了……“她用手語比劃,瞳孔里的齒輪狀血絲瘋狂旋轉(zhuǎn),“我們只有十七分鐘。“
林堯攥緊父親的筆記,童話書殘頁在掌心皺成一團。油罐車的刻痕、裝甲車的弩箭、教堂地下的閥門——所有機械都在奏響同一曲挽歌。
而這首曲子,注定要用血與火來譜寫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