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王凝之應了一聲，轉身對阿蘅囑咐道：

“你帶著孟姜去取珠子，如果她還有別的喜歡的，也一并送了，反正放在我這里也是占地方。”

說罷，王凝之便跟著阿山，前往了王羲之的書房。

“父親這幾日經常找二兄吶?！?

王孟姜跳下床榻，看著王凝之的背影，喃喃道。

“以前二兄總是躲在丹房里煉丹，全家就屬他最清閑，現在也是忙起來吶?！?

“郎君畢竟要及冠了，既然要入朝為官，總要積攢些名望的?！?

阿蘅跟著解釋了一句。

“誒?！蓖趺辖L嘆一聲，小臉皺起，“大人的事好麻煩啊?！?

不過小姑娘這小小的惆悵來的快去的也快，下一刻，她便拉起阿蘅的手，興沖沖言道：

“阿蘅，快點，快帶我去看看二兄這里都有什么寶貝?！?

……

……

王羲之的書房建在蘭亭鄔偏西側，繞過剛剛與大鵝作戰過的前院，再走兩步就到了。

身為瑯琊王氏的代表人物之一，王羲之的書房當然不只是一間房間這么簡單。

這是一間占地頗大的庭院，院中一側引入山間溪水以作池塘，塘中數只白鵝正在戲水。

庭院正中則是擺著一座青石假山，山旁植走幾從翠竹，山間掛著幾片青苔。

池塘中流出一汪清水，繞著假山打了個旋，又匯入前院荷花池之中。

華夏的審美果然是一脈相承，此處宅院，竟然與后世的蘇州園林有些相像。

越過假山，推開后方屋檐下的雕花木門，青磚地面上撒著靛青紗窗的倒影，紫檀木香與濃郁的墨香在空中交織。

四壁以素白堊壁為底，懸著水墨山水立軸，畫中遠山如黛，近水含煙，與窗外搖曳的竹影虛實相映。

紫檀桌案之上，鏤空銅爐中升起一縷縷綢緞般的青煙，王羲之此時正一手伏案，一手提筆，寫著些什么。

將王凝之來了，他放下手中小筆，笑道：

“來了。”

“父親?！?

王凝之見禮過后，安靜侍立在一旁，掃了一眼王羲之正手寫的那一份書貼。

僅看了一眼，王凝之穆然瞪大眼睛。

這寫的，竟然是自己的那篇《春日宴蘭亭序》。

書寫的字體也與平常不同，有些字飄逸靈動，有些字卻在追求那股方正雄渾的意味。

不過字與字之間的結構太過松散，風格對比明顯。讓整篇書貼顯得極度割裂。

已經寫出了《蘭亭集序》的王羲之，竟然還會寫出這種不入流的作品。

“父親，這是？”

王凝之一指書貼，疑惑問道。

“為父學書數十年，博覽百家，都有所悟。上次見凝之新體，心癢難耐，便想著能不能也學學?！?

說罷，王羲之收起書帖，有些赧然。

“不過我還是有些好高騖遠了，還未能吃透字形體勢，便冒然下筆。倒是寫出了個不倫不類，叫凝之笑話了。”

原來是在“博覽百家之長”啊，王凝之恍然大悟。

果然，真正的絕世天驕，看見一個新招式時，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學會，而是能不能融入自己的招式。

王凝之想想自己學書法時的艱辛，再看看眼前氣態從容自信的王羲之。心中涌起一陣心酸。

這一刻，他終于理解牛七看自己的感覺了。

和你們這幫天才拼了。

腦中天馬行空的想著，王凝之嘴上卻說道：

“是孩兒學藝不精，未能展現夢中所見書體的全貌，不然以父親之才，定然早早就能將其融會貫通?！?

“誒！凝之，不要妄自菲薄?！蓖豸酥當[了擺手，“而且今日叫你前來，也不是為了這事?！?

說著，王羲之取出一封書信，遞給王凝之。

“你且看看這個?！?

王凝之疑惑接過，打開一看，頓時大喜。

建康來信，褚太后看過了王凝之的《春日宴蘭亭序》，大為欣賞。發布詔令，召王凝之入建康，任秘書郎。

萬里長征第一步，總算是邁出去了。

接下來只要等著建康的詔書一到，王凝之就可以打馬上任了。

王羲之看著王凝之面上喜色，在心中略微嘆了口氣。

北伐之事，道阻且長。

也不知道這封信，究竟是福是禍。

王羲之收回思緒，繼續言道：

“對了，你帶回來的那顆頭顱，我差人去問了一下。經過一些南下渡江的冉閔殘部確認，那人確實是冉閔四子，冉裕。”

“哦？”王凝之驚訝道，“沒想到居然捉了這么大一條魚。”

王凝之前世畢竟不是專業學歷史的，雖說看過《晉書》，但其中也并未記載冉裕的封號。

所以就那一句“大魏武興王”，王凝之還真沒有想到他是誰。

王凝之摸著下巴，沉吟道：

“這冉裕怎么著也是個郡王，殺了他這應該能算軍功吧？。”

王羲之搖頭失笑。

“放心吧，這件事已經幫你宣揚出去了，要不了多久，整個建康城都會知道，冉閔的第四子死于你手?！?

名士養望，多為詩詞唱和，或是風流雅事，這份軍功，足以讓王凝之在一眾士族子弟中鶴立雞群。

“哈哈，那就好?！?

正事說完，王凝之見王羲之并無他事，便要告辭。

“父親，那我先退下了?！?

王羲之擺了擺手。

“去吧。”

王凝之正要離去，卻見王羲之一拍腦袋，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言道：

“對了，謝家的那兩個小家伙也來了，現在應該在你母親那里，你若無事，便去看看吧。聽說，他們找你有事要問?！?

“哦?！?

王凝之答應一聲，離開了王羲之書房。

……

……

當王凝之趕到蘭亭鄔大廳之時，里面正是一派熱鬧景象。

嘰嘰喳喳的談笑聲不斷傳出，大廳之內，郗璿正與兩位女子在其中拉著家常。

兩位女子，一位自然就是謝道韞，而另一位，則是王凝之的表妹，郗道茂。

郗道茂王凝之是認識的，他記得不錯的話，這位也是一個可憐人。

此時的郗道茂還是一個無憂無律的少女，看著年紀似乎比謝道韞還要大些。

少女五官已經漸漸張開，一雙杏眼盛著水光，睫毛撲簌簌像蝶翼振顫，白皙的臉蛋笑起來有兩個梨渦，下巴尖尖藏著未褪的嬰兒肥。

確實是個難得的美人，難怪能讓王獻之那般癡情。

“母親，謝小娘子，道茂表妹?！?

王凝之一進大廳，便對三人相繼見禮。

郗璿微微點頭，而謝道韞與郗道茂則是一齊起身，向著王凝之施了個萬福。

“見過叔平兄長。”

“見過叔平表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