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玻璃在第三次敲擊后出現裂紋。他的聲音像一把鈍刀,在耳膜上反復刮擦,卻始終切不開那個早已腐爛的主題。
“再解釋一遍。”他說。
我的聲帶開始長出老繭。那些被重復了十七次的邏輯,像嚼爛的甘蔗渣,卡在喉間,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走廊的綠蘿學會了裝死。每當有人經過,它就蜷縮葉片,仿佛連植物都厭倦了這場永無止境的復讀。而我的詞匯表正在以每天三個的速度消失——先是“協同”,再是“閉環”,最后連“收到”都變成了一團模糊的舌苔。
他的郵件像一場慢性腹瀉。每封都帶著“緊急”“務必”“立刻”的刺,卻從不提供干凈的解決方案。我盯著屏幕,光標在句尾閃爍,像一只被困在玻璃杯里的蒼蠅,嗡嗡嗡,嗡嗡嗡,撞不破那層薄薄的液晶屏。
打印機吐出的紙張越來越燙。A4上的黑字像螞蟻,排著隊爬進我的太陽穴,在里面筑巢、繁殖、啃噬腦回溝。我試著說話,卻發現喉嚨里塞滿了未發送的草稿——它們已經在那里發酵,變成酸腐的沉默。
同事們的臉正在像素化。每次對視,他們的五官就會模糊一點,最后只剩下嘴角那抹僵硬的微笑,像被Ctrl+C、Ctrl+V了一萬次的劣質貼圖。我們坐在同一張會議桌上,卻像隔著深海,彼此的聲波在抵達之前,就已經被壓力碾碎成無效的噪音。
下班時,電梯里的鏡子映出我的嘴角在下垂。不是憤怒,不是悲傷,而是一種更鈍的磨損——像被砂紙磨了太久的木頭,連紋理都模糊了。
回到家,我張開嘴,想對貓說點什么。
可它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轉身走了。
連動物都聽膩了人類的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