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周過去。

這天下午，北京站依然是人潮涌動，南來北往的旅客帶著各色口音和行李，匯聚在這個巨大的交通樞紐。

許大茂特意請了半天假，換上了一身他自認為最體面的咔嘰布衣服，胸前還別著鋼筆，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早早地就來到了出站口。

他一邊裝作等人，一邊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從出站通道里涌出來的人流。

他在等一個符合描述的姑娘——年輕，大概十八九歲，鄉下打扮，可能有些怯生生，手里應該提著一個簡單的包裹。

功夫不負有心人。沒過多久，一個梳著兩條麻花辮，穿著的確良碎花上衣，藍色卡其布褲子，腳踩一雙新布鞋，手里緊緊攥著一個藍色印花布包袱的姑娘，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

那姑娘臉上帶著初到大城市的茫然和一絲掩飾不住的興奮，左顧右盼，顯然是在找人。

就是她了！秦京茹！

許大茂心中一喜，整了整衣領，臉上立刻堆起一副和煦熱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哎，我說這位……同志，”許大茂故意放緩了語速，帶著點京腔的優越感。

“你是……從鄉下來，到紅星四合院找人的吧？”

秦京茹正覺得眼花繚亂，有些不知所措。

她冷不丁聽到有人搭話，還是問她是不是去四合院的，頓時愣了一下，隨即警惕地看著眼前這個穿著“干部服”、頭發油亮的男人：

“你……你是誰？你怎么知道？”

許大茂笑容不變，甚至更熱情了幾分，指了指自己胸口：

“別緊張，同志。我是軋鋼廠的放映員，叫許大茂。

你姐夫家那邊托我順路過來接你一下，怕你一個女孩子家第一次來北京城，找不著路。”

他說得自然又熟稔，仿佛真是受人之托。

“我姐夫家？”秦京茹眨了眨淳樸的大眼睛，有些疑惑。

她只知道是表姐秦淮茹讓她來的，跟姐夫家有什么關系？

不過，軋鋼廠放映員，這可是“大干部”了！

她頓時放松了不少警惕，臉上露出了笑容：“您是許……許干部？真是太謝謝您了！我叫秦京茹，我表姐是秦淮茹。”

“對對對，就是秦淮茹同志！”許大茂心里樂開了花，臉上卻一本正經。

“你看，這不就對上了？走吧，京茹同志，院兒里人都盼著你呢！我帶你過去，這邊走，先上我自行車，咱們快點兒！”

……

果然，沒等多一會兒，就聽見“砰”的一聲，秦淮茹家的門被猛地推開，伴隨著賈張氏尖利的叫罵聲：

“……你個沒眼力見兒的死丫頭！瞎了你的狗眼！多好的條件擺在你面前，你居然挑三揀四？傻柱哪里配不上你了？啊？！”

緊接著，一個身影哭著從門里沖了出來，正是秦京茹。

她臉上掛滿淚痕，肩膀一抽一抽的，顯得無比委屈和狼狽，頭也不回地往院子外面跑。

屋里，秦淮茹的聲音也隱約傳來，帶著氣急敗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媽！您少說兩句！……傻柱兄弟，你別往心里去，這丫頭不懂事……”

傻柱那粗嘎的嗓門也跟著響起，充滿了被羞辱后的憤怒：

“嘿！我傻柱怎么了？啊？老子堂堂軋鋼廠大廚，一個月幾十塊工資，養活不了她？是哪個孫子在她面前嚼舌根子了？秦淮茹，你給我說清楚！”

許大茂心里那叫一個舒坦，差點沒笑出聲來。

成了！這第一步，完美！他看著秦京茹哭著跑遠，又聽著屋里秦淮茹和傻柱的爭吵，只覺得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透著暢快。

讓你傻柱得意！讓你秦淮茹算計！這下雞飛蛋打了吧？

他正得意著，眼珠子一轉，瞧見秦京茹跑去的方向，一個更陰損的主意冒了出來。

這丫頭雖然土氣，但細看之下，眉眼清秀，身段也不錯，帶著一股子鄉下姑娘特有的水靈勁兒。

剛才在火車站，他就注意到了。現在梨花帶雨的模樣，更是添了幾分楚楚可憐。

“嘿嘿……”許大茂放下搪瓷缸子，整了整衣領，換上一副關切又正直的表情，快步追了上去。

他故意放慢腳步，在秦京茹身后不遠處喊道：“哎，京茹同志，京茹同志！你等等！”

秦京茹聽到有人喊她，腳步一頓，回頭看見是“許干部”，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帶著幾分茫然和無助。

她現在心里亂糟糟的，表姐的責罵，賈張氏的尖刻，還有傻柱那粗魯的樣子，都讓她覺得這個大城市充滿了惡意，只有眼前這個“許干部”似乎還算個好人。

“許……許干部……”秦京茹哽咽著，話都說不囫圇。

許大茂走到她面前，臉上寫滿了“同情”和“憤慨”：

“這是怎么了？我剛才好像聽見院里吵吵嚷嚷的，是不是……是不是受委屈了？”

他明知故問，語氣卻拿捏得恰到好處，充滿了長輩式的關懷。

秦京茹的眼淚掉得更兇了，抽泣著斷斷續續地說：

“我表姐……她罵我……還有那個傻……何師傅，他……他好兇……”

她下意識地隱瞞了自己拒絕相親的前因，只挑了對自己有利的部分說。

“什么？！”許大茂故作驚訝，提高了音量，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秦淮茹同志怎么能這樣對你？還有傻柱，他一個大男人，嚇唬你一個小姑娘，像話嗎？！”

他義憤填膺的樣子，讓秦京茹瞬間覺得找到了依靠。

“我……我不知道……他們都說我不好……”秦京茹越說越委屈。

“胡說！”許大茂斬釘截鐵地打斷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京茹同志，你別聽他們瞎說！我看你是個好姑娘，淳樸善良。他們那是……唉，怎么說呢，可能是有別的想法，見你不合他們的意，就拿你撒氣！”

他巧妙地將責任推給了秦淮茹和傻柱，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仗義執言的好人。

他看了看秦京茹哭得紅腫的眼睛和樸素的衣著，話鋒一轉，聲音變得溫和起來：

“你看你，哭得跟個小花貓似的。別哭了，為那些不值得的人生氣傷心，犯不上！走，許大哥帶你出去轉轉，散散心。

這四九城好玩的地方多著呢！順便，咱們去買點東西，你看你這手帕都哭濕了，咱們去買塊新的，再買點雪花膏擦擦臉，女孩子家，要對自己好一點嘛！”

秦京茹愣住了，她長這么大，除了父母，還沒人對她這么好過，尤其是在她最傷心無助的時候。

又是請她散心，又是要給她買東西，還是個“干部”，這讓她有些受寵若驚，心里的委屈和難過似乎也減輕了不少。

她看著許大茂“真誠”的笑臉，遲疑地點了點頭：“許……許干部，這……這怎么好意思……”

“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許大茂大包大攬地一揮手，笑容更加燦爛。

“咱們都是一個院兒的，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嘛！再說了，你是我接來的，我總不能看著你受委屈不管吧？走走走，別在這兒杵著了，讓人看見不好。咱們這就去供銷社！”

說著，許大茂不由分說地領著秦京茹往胡同外走去。

秦京茹低著頭，偷偷擦了擦眼淚，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

她心里對許大茂充滿了感激，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一步步落入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

許大茂走在前面，嘴角那抹陰冷的笑容又悄然浮現。

秦京茹這丫頭，涉世未深，心思單純，對付起來可比對付傻柱和秦淮茹容易多了。

他不僅要破壞傻柱的好事，還要……嘿嘿，這送上門來的便宜，不占白不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