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梁轉身，步履沉穩，絲毫不見慌亂。

院子里的人們伸長了脖子，目光緊隨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廚房門口。

空氣仿佛凝滯了片刻，隨即又被壓抑的嗡嗡聲填滿。

“哎，你說這傻柱弟弟，哪來這么大底氣？”

“看著不像說謊啊，那樣子，穩得很。”

“許大茂這回怕是要踢到鐵板了？”

“難說，萬一真是障眼法呢？”

許大茂站在院子中央，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心里確實沒底。

何雨梁那小子，自從回來后就透著一股邪性，不像以前那么好拿捏了。

尤其是剛才那番關于老母雞和嫩雞的分析，說得頭頭是道，連院里幾個老太太都點頭稱是。

可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只能梗著脖子，色厲內荏地哼了一聲，眼睛死死盯住房門。

秦淮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汗。

她既希望何家兄弟能洗清嫌疑，又怕萬一……萬一真跟棒梗有關，那后果不堪設想。

她不由自主地又往后縮了縮，盡量不引人注意。

沒讓大家等太久。

何雨梁出來了，手里穩穩地端著一個——砂鍋。

不是想象中的大鐵鍋，而是一個看起來就頗有年頭的粗陶砂鍋，鍋蓋邊緣還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濃郁的雞湯香味瞬間在晚風中彌漫開來，比剛才隔著門窗聞到的更加霸道，更加誘人。

“咕咚。”不知是誰咽了口唾沫。這香味，太勾人了。

何雨梁走到院子中間那張平時用來開全院大會的破舊方桌旁，小心地將砂鍋放下。

他沒有立刻揭開鍋蓋，而是環視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許大茂身上，淡淡道：“許大茂，看清楚了。”

說完，他伸手，穩穩地揭開了砂鍋蓋。

“嘩——”

一股更濃郁的香氣伴隨著熱浪撲面而來，圍觀的人群不自覺地向后退了半步，隨即又好奇地往前湊。

燈光下，砂鍋里的景象清晰地展現在眾人眼前。

只見黃澄澄、油亮亮的雞湯里，臥著一只形態完整的雞。

那雞皮色澤金黃，看起來吹彈可破，絕非老母雞那種粗糙暗沉的皮色。

雞身飽滿圓潤，腿部和翅膀的關節處能看出骨頭并不粗壯，明顯是只嫩雞。

湯面上飄著一層金黃的雞油，還有幾片姜、幾段蔥白和幾顆紅棗，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哎喲，這雞……”

“看著就嫩啊！這絕對不是老母雞！”

“是啊，老母雞燉湯，骨頭都黑了，肉也柴，哪是這個樣子？”

“這皮，這肉，一看就是當年雞，肥得很！”

院里幾個經常買菜做飯的大媽、主婦們立刻就看出了門道，紛紛低聲議論起來，看向許大茂的眼神也帶上了幾分質疑。

傻柱一看這情形，腰桿瞬間挺得筆直，得意地瞥了許大茂一眼，心里那叫一個痛快！還是我弟弟有招！

許大茂的臉徹底白了。

這鍋里的雞，跟他家那只精瘦干癟、羽毛都快掉光的蘆花老母雞，簡直是天壤之別！

傻子都看得出來不一樣！

但他不能認！認了，今天這人就丟到姥姥家了！

他眼珠子一轉，強自鎮定，指著砂鍋強辯道：

“這……這說明不了什么！雞燉熟了，樣子肯定會變！誰知道你們用了什么法子，把老母雞燉成了嫩雞的樣子？

再說了，光看有什么用？焉知不是你們把我的雞藏起來，另外買了只雞來頂包？”

這話一出，立刻引來一陣噓聲。

“嘿，許大茂，你這就有點不講理了吧？”

“是啊，老母雞還能燉成嫩雞？你當是變戲法呢？”

“這睜著眼睛說瞎話呢……”

二大爺劉海中咳嗽一聲，剛想和稀泥，卻被一大爺易中海一個眼神制止了。易中海看向許大茂，皺眉道：

“大茂，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雞的樣子，大家有目共睹。你說人家頂包，可有證據？”

“我……”許大茂語塞，他哪有什么證據，全憑一張嘴硬撐。

“證據？”何雨梁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帶著一絲冷冽。

“許大茂，你還真提醒我了。你說我們頂包，說這雞來路不明？”

他頓了頓，看向傻柱，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院子：

“哥，麻煩你回屋，把我放在床頭柜上的那張紙拿來。”

傻柱愣了一下：“紙？什么紙？”

“就是今天下午，你從東單菜市場回來，順手揣兜里那張。”何雨梁提醒道。

傻柱猛地一拍大腿：“哦！你說那個啊！我收著呢！”

他平時買東西確實沒留票的習慣，但今天這雞是弟弟特意囑咐要買好的，花了他不少錢和肉票。

賣雞的師傅開票時，他鬼使神差地就收起來塞進了兜里，回來還被弟弟念叨了一句“難得細心一回”，沒想到還真派上用場了！

“等著！”傻柱轉身就往屋里跑，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許大茂看著傻柱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傻柱？留票據？這怎么可能？

院里的人們也都是一臉驚訝和好奇。

傻柱那個粗心大意的性子，還能記得留購物憑證？

很快，傻柱就拿著一張略有些褶皺的黃色紙條跑了出來，獻寶似的遞給何雨梁：“弟弟，是這個吧？”

何雨梁接過來，展開，對著燈光，朗聲念道：

“東單菜市場，鮮肉禽蛋柜組購物憑證。品名：鮮雞一只。重量：叁斤貳兩。單價：……”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許大茂。

“金額：壹塊捌角肆分。收款人：王某某。日期：一九六五年十月二十六日。”

他念完，將那張蓋著紅色印章的憑證舉起，慢慢地轉了一圈，讓前排的人都能看清楚：

“各位街坊鄰居，白紙黑字，菜市場的購物憑證。時間、地點、物品、重量、金額，清清楚楚。這總做不了假吧？許大茂，你現在還認為，我鍋里的這只叁斤多的肥嫩當年雞，是你家那只據說‘能下蛋的蘆花老母雞’嗎？你還認為，這是我們偷了你的雞，又臨時去買來頂包的嗎？”

何雨梁的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像錘子一樣，狠狠地砸在許大茂的心上。

“嘶——”院子里響起一片吸氣聲。

這下是鐵證如山了！

許大茂徹底傻眼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何雨梁手里的那張憑證，大腦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時看起來傻乎乎、大大咧咧的何雨柱，居然會把買雞的票據留下來！這……這不合常理啊！

“我的天，還真有票！”

“這下許大茂沒話說了吧？”

“我就說嘛，傻柱再渾，也不能干這偷雞摸狗的事，還是偷許大茂的雞，他倆是死對頭！”

“嘖嘖，許大茂這臉丟大了，非說是人家偷的，結果人家是正經買的。”

“我看啊，就是他自己沒看好雞，丟了，想賴到傻柱頭上！”

“可不是嘛，剛才那囂張勁兒，指著鼻子罵，現在傻眼了吧？”

“這叫什么？偷雞不成蝕把米…哦不對，是丟雞不成反丟人！”

人群的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涌向許大茂，一句句都像針一樣扎在他臉上。

三大爺閻埠貴也捻著山羊胡，慢悠悠地開口了：“唉，大茂啊，這事兒……確實是你欠考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