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叉在盤里劃出細響,楊雪捏著叉柄的手松了松。玉印泛著冷光,邊緣磨得光滑,像被人攥了許多年。她指尖懸在印上半寸,沒碰——那“歸”字殘邊的弧度,正和手背上淡痕的缺口對上,像兩塊拼了半輩子的碎瓷。
“令尊換海圖,是為補閘。”秦姓男人往后靠,椅墊發出輕響,“我祖父說,他當年帶了青銅鏡,卻沒帶夠綢布,閘只補了三成。”
江野的手從公文包上移開,指尖敲著桌面,節奏和秦姓男人先前敲桌的頻率重合——是星圖上某個星座的排列順序。“你怎么知道這些?”
“日記里寫的。”秦姓男人抬眼,目光掃過楊雪,“令妹手背上的痕,該是綢布金線留下的吧?‘幼妹承脈’,脈就是這痕。”
楊雪猛地攥拳,手背的淡痕發燙,像有金線在皮膚下游動。她想起青銅鏡合璧時,鏡里映出的少年影——那身影消失前,指尖曾在脈心光里畫過個符號,正是玉印上“歸”字的另一半。
“日記你可以留著。”秦姓男人推過小盒,“但得借我看一夜。我知道第三塊綢布的下落——不是在我這,是在‘守脈人’墳里。”
“守脈人?”江野皺眉。
“你爹日記里寫的‘長兄代父’,”秦姓男人的銀表又輕響,“你哥沒成脈,是他替的。”
窗外的梧桐葉又落了幾片,堆在玻璃下,像層褪色的痂。楊雪突然想起老陳沉入海里時,手松得很輕,像終于放下什么。她看向秦姓男人的表,表蓋合得嚴實,但她好像看見那半塊指甲大的綢布——上面“墟”字的針腳,和她手里綢布的金線是同一種繡法,密得能數出針數。
“墳在哪?”楊雪開口,聲音比剛才穩些。
秦姓男人從西裝袋里抽出張紙,推過來。不是地圖,是張拓片,上面刻著字,和淺灘礁石上的“閘開則脈斷”同出一轍,只是末尾多了行小字:“墳在脈頭,碑是青銅鏡。”
江野的指尖按在拓片上,紙薄,能感覺到下面桌板的木紋。“你要什么?”
“我只要鏡背的紋路。”秦姓男人笑了笑,沒別的表情,“我祖父當年沒見過完整的鏡,死前提了三回。”
銀叉終于停了。楊雪低頭,盤里的牛排涼透,肉汁凝成暗紅的塊,像塊干了的血痂。她手背上的淡痕還在燙,像在催著什么。
“日記可以借你。”江野把公文包往中間推了推,“但得一起去。”
秦姓男人的銀表又響,這次是三短一長,像某種信號。他收起玉印,表蓋在燈光下閃過點紅——是那半塊綢布的反光。“明早六點,碼頭見。”
他起身時,椅腿刮過地板,聲線長而尖,像紅綢金線繃緊的動靜。楊雪望著他的背影,西裝后擺掃過鄰桌的椅角,帶起片極小的紙屑,飄落在她的盤沿,像根沒燒完的線頭。
江野翻開日記,最后那行“不是鎖人,是選人”的小字,被燈光照得清楚。楊雪突然伸手,合上日記:“他沒說,墳里除了綢布,還有什么。”
窗外的風大了些,梧桐葉撲在玻璃上,沙沙響,像有人在外面翻找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