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審問阿爾杰之前，那位來自圣城瓦拉納西的蘇利耶祭司，作為當時現(xiàn)場離受害者最近的嫌疑人，自然是第一個被請到警局問話的。

結(jié)果呢？那個老家伙就像塊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滿嘴都是些神啊鬼啊，問了半天，除了聽他念叨一堆什么神罰之類的屁話，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撬出來。

維杰敢肯定，帕西的死絕對有蹊蹺。那個老祭司和眼前這小崽子，他媽的十有八九都脫不了干系，這是他當了二十多年警察，聞出來的味兒，準得很。但這該死的直覺同時也告訴他，這個案子，不僅棘手得要命，而且……恐怕一分錢的油水都撈不著。

現(xiàn)在關鍵在于帕西那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尸體。要想知道確切死因，唯一的辦法是送去勒克瑙的大醫(yī)院，做詳細的法醫(yī)解剖和實驗室檢測。但這不僅耗時耗力，花費也不小，這筆錢誰來出？他們這種窮鄉(xiāng)僻壤的小警所，可沒這筆預算。

“哼，小子，你別給臉不要臉！”維杰副督察猛地一拍桌子，語氣里透著股不甘。

他往椅背上一靠，話鋒突然一轉(zhuǎn)，準備做最后的努力，反正橫豎也是空手套白狼：“帕西那個混蛋，是在你父親的神廟里死的，你們夏爾馬家，脫不了干系。”

他頓了頓，“我聽說，帕西當管事這些年，沒少在神廟里搜刮錢財！現(xiàn)在他死了，這些錢財……”

阿爾杰聽得出他話里的意思，但那筆錢是他離開印度的唯一希望，既然已經(jīng)到手，絕不可能再吐出去。

阿爾杰神情虔誠地說道：“督察先生，您這是說笑了。帕西管事貪墨的錢財，依照我們印度教的教義和本國的律法，理應全部歸還神廟，用于供奉偉大的濕婆神，以及救濟那些貧困無依的信眾。家父莫漢祭司今天上午已經(jīng)在所有信徒面前鄭重宣告過了。至于帕西先生的死，那是濕婆神的旨意。”

“臭小子，給臉不要臉，行，今天晚上你就給我在這兒好好待著吧。”維杰惡狠狠地咒罵道，說完摔門而出，留下阿爾杰一人。

半小時后，維杰副督察再次進來，看到阿爾杰已經(jīng)開始打鼾，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像吞了只綠頭蒼蠅。剛剛局長親自來了電話，特意過問了這個案子，要求如果問不出什么就趕緊放人。據(jù)說這小子的父親正準備組織一大群信徒來警局門口鬧事抗議。

涉及印度教的案件最是麻煩，一旦處理不好，那些愚昧的民眾很容易被煽動，引發(fā)不滿甚至騷亂。他當年參與過一次抓捕行動，對象是個裝神弄鬼的神棍。結(jié)果警車剛開出五十米，就被無數(shù)狂熱的信徒給圍得水泄不通，只能當場把人放了，否則他們哥幾個恐怕都走不出那個鎮(zhèn)子。

維杰副督察氣得一腳踹翻了身邊的椅子，然后指著睡眼惺忪的阿爾杰怒吼道：“滾！馬上給我滾！別再讓我看見你！”

他煩躁地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一樣，“記住，最近不準離開勒克瑙，有需要，我們會再傳喚你。”

阿爾杰禮貌地站起身，朝他微微鞠了一躬：“謝謝警官，我明白了。”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間令人窒息的審訊室。他知道，眼前這一關，算是熬過去了。

警局外，父母焦急地等在大門口。當阿爾杰的身影出現(xiàn)時，他們立刻沖上去緊緊抱住了他。那一刻，一股久違的溫暖在他心中升騰。

回到家中，莫漢興奮地告訴兒子，那幾塊金磚足足能賣五十多萬盧比。阿爾杰心中所有的不快瞬間煙消云散。他曾經(jīng)仔細盤算過前往美國留學需要大約一百萬盧比，沒想到這一下就湊夠了一半，怎能不讓他欣喜若狂？

晚上，普莉婭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母親白天參加法會后對她講述的那些驚人畫面，一遍遍在她腦海里回響。

她記得母親當時是多么興奮地跑回家，雙眼閃著光，拉著她的手，滔滔不絕地描繪著每一個細節(jié)。

“哦，親愛的，你真該去法會看看，”母親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帕西管事指認阿爾杰是阿修羅的時候，我真以為那孩子完了。”

“……你是沒看見啊，普莉婭！阿爾杰要用圣水辨別阿修羅，蘇利耶祭司一潑下去，帕西身上就冒火了！那肯定是濕婆神降下的神罰啊！”

普莉婭聽得心驚肉跳，幾乎要落下淚來，心臟仿佛被人撕成了碎片。可當她聽到阿爾杰最終安然無恙，帕西得了報應，又忍不住替他感到高興。

“當時阿爾杰就站在那兒，捂著鼻子，一點都沒害怕！他說，那是神明在清除罪惡！后來，他還帶著大家祈禱，聲音洪亮又有力量……”

可隨著她一遍遍回想母親描述的那些細節(jié)：帕西的指控，阿爾杰的應對，那團詭異的火焰，以及阿爾杰事發(fā)后的那份鎮(zhèn)定。她心里那種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如果真是神罰，為何偏偏在那個當口？為何阿爾杰看起來像是早有準備？

普莉婭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平日里，阿爾杰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的機敏、冷靜，甚至偶爾流露出的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深邃，都在她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一個可怕的念頭，像毒蛇一樣緩緩鉆進她的腦海：帕西的死，會不會……是阿爾杰下的手？

這個念頭讓她從頭涼到腳，她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才猛然回過神來。

她當然看得出帕西管事不是個好人。從這個角度來說，帕西死了，她甚至該感到慶幸。

可是，如果真是阿爾杰殺了他……

普莉婭心亂如麻。她對阿爾杰，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聰明、勇敢，在她最危急的時候挺身而出。她甚至曾偷偷幻想過，如果能和他有個未來……

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一個阿爾杰。她感到恐懼、迷茫，心底還壓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失望。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的，希望一切真的只是神明的安排。可理智卻像一盆冰水，告訴她，事情遠沒有那么簡單。

夜色越來越濃。普莉婭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中不斷閃過阿爾杰的臉龐，忽清晰，忽模糊，最終，都化作了一聲無聲的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