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杰做了一個夢，夢境如此真實，他仿佛真的回到了前世那間熟悉的出租屋。熟練地點開外賣軟件，香噴噴的黃燜雞米飯正在派送中。他愜意地窩在電競椅里，電腦屏幕上是激烈的游戲戰場。就在他即將拿下關鍵一局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您的外賣到了！”

他猛地睜開眼，眼前的景象卻讓他落回殘酷的現實——昏暗的土坯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牛糞和香料混合的怪味。

“醒醒，兒子！快醒醒！你知道我在帕西那個混蛋家里找到了什么嗎？”

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進來的不是穿著黃馬甲的外賣騎手，而是他那個便宜父親莫漢。莫漢臉上帶著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聲音都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除了那個該死的賬本，還有這個！整整三塊！金燦燦的金磚啊！見鬼！那個天殺的帕西，他到底從神廟里貪污了多少錢？！”莫漢將幾塊沉甸甸、散發著誘人光澤的金塊重重地放在阿爾杰床邊的破舊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恐怕還不止這些呢，也許更多。賬本才是關鍵，得仔細看看。”

阿爾杰揉了揉有些發沉的腦袋，坐起身，接過莫漢遞過來的賬本。他隨手翻開幾頁，上面用一種歪七扭八的文字記錄著一筆筆款項。睡了一覺后，他的精力總算恢復了一些。對這個國家，他真的感到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厭倦。潤去美利堅的目標，在他心中變得更加清晰和堅定了。

“哼，剛開始帕西那個寡婦還不愿意把賬本和這些東西交出來。我跟她說，這些都是神明的財產，是帕西從神廟偷走的！她要是不交出來，我就讓她也嘗嘗神罰的滋味！最后……”莫漢唾沫橫飛、得意洋洋地講述著他如何在帕西的遺孀面前耀武揚威。

阿爾杰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如同有一萬只蒼蠅在飛。

他放下賬本，重新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頭：“爸，我累了，想再睡一會兒。”

莫漢見兒子興致不高，也自覺無趣，悻悻地住了嘴，拿起金磚美滋滋地端詳起來，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藝術品。

夜色如墨，村莊里一片寂靜，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更添幾分詭異。

突然，“咚咚咚！”一陣急促而粗暴的敲門聲打破了夏爾馬家的寧靜，也驚醒了淺眠中的阿爾杰。

莫漢和安賈莉也被驚醒，慌忙披上衣服。莫漢壓低聲音問：“誰啊？這么晚了？”

門外傳來一個粗壯的男聲：“警察！開門！”

阿爾杰心中一凜，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莫漢哆哆嗦嗦地打開了門栓。門外站著兩名穿著土黃色警察制服的男子，借著屋內昏暗的油燈光芒，可以看見為首的是一個身材微胖、挺著個小肚腩、留著兩撇濃密小胡子的中年男子。他胸前的金屬銘牌在燈光下微微反光，上面刻著一行字：維杰·南奈度，副督察。

“阿爾杰·夏爾馬？”維杰副督察那雙銳利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上下打量著站在莫漢身后的少年，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生硬和壓迫感。昏暗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讓他那本就威嚴的面孔更添了幾分兇相。

“是的，警官。請問有什么事嗎？”阿爾杰平靜地回答，聲音沒有絲毫波瀾。他知道，此刻任何一絲慌亂都可能被對方視為心虛。

“關于今天上午在濕婆神廟發生的，管事帕西意外死亡的案件，我們需要你回去配合調查。跟我們走一趟吧。”副督察的語氣不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阿爾杰心中了然。人是上午死的，警察卻等到夜深人靜才上門，這速度……他微微點了點頭，干脆利落地說：“好的，警官，我跟你們去。”

安賈莉急了，一把拉住阿爾杰的手，帶著哭腔說：“警官，我兒子是無辜的！帕西的死……那是神罰啊！跟阿爾杰沒關系！”

維杰副督察冷冷地瞥了安賈莉一眼，語氣強硬：“夫人，我們只是例行調查。如果你的兒子是無辜的，我們自然不會冤枉他。現在，請不要妨礙公務！”

簡陋的鄉警察所里，只有一盞發出昏黃光芒的白熾燈泡懸在頭頂。維杰副督察親自訊問阿爾杰，他將一杯濃茶重重地放在吱呀作響的木桌上，茶水濺出了幾滴。

“阿爾杰，”副督察呷了一口滾燙的濃茶，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然后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卻帶著一種不容小覷的威嚴，“我聽說，今天上午，帕西的死，跟你……好像有那么點關系？”他拖長了語調，像是在玩一種貓捉老鼠的游戲。“他還當眾指認你是阿修羅，要用火燒死你，是嗎？”

“警官，您聽到的版本可能有些偏差。”阿爾杰不卑不亢地回答，眼神清澈而坦然，“帕西先生的確指認我被阿修羅附身，但他并非要燒死我，而是我為了自證清白，主動提出用圣水檢驗。結果，神明降下了懲罰，帕西先生……遭受了神罰而死。當時在場的所有信徒，都可以為此作證。”

“神罰？”維杰副督察發出一聲短促而響亮的嗤笑，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身體微微前傾，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阿爾杰，語氣也變得狠厲起來，桌子被他敲得咚咚作響，試圖用氣勢壓垮眼前的少年：

“小子！在我維杰·南奈度面前，就別跟我裝神弄鬼了！我再問你一遍！在帕西那個混蛋自燃之前，你是不是和他有過激烈的爭執？你是不是提議用圣水來檢驗他？！”

“是的，警官。”阿爾杰的表情依舊無辜而虔誠，“因為帕西先生當眾污蔑我，說我是邪惡的阿修羅，我一個無辜的少年，除了懇求神明降下啟示，證明我的清白，我還能做什么呢？我只是沒想到，神明真的如此靈驗，懲罰了那個說謊的人。”

副督察瞇起了他那雙精明的小眼睛，身體更往前傾了，幾乎要貼到阿爾杰的臉上，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威脅和壓迫感，唾沫星子都快噴到阿爾杰臉上了：

“那么，我再問你！帕西那個老混蛋，為什么會突然自己燒起來？！那盆狗屁圣水，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或者說，是你這個小雜種，在帕西那個老東西身上動了什么手腳？！嗯？！老實交代！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他試圖通過這種赤裸裸的恐嚇，來詐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阿爾杰臉上卻依舊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平靜與困惑：“警官，您這個問題，恐怕只有神明才能回答了。圣水是由來自瓦拉納西的蘇利耶大祭司親自準備和潑灑的，當時神廟里有上百名虔誠的信徒親眼看著，難道他們都看錯了嗎？

至于帕西先生身上……警官，您看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帕西先生那么強壯，我怎么可能在他身上動手腳呢？而且，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是從身體內部，自內而外燃燒起來的，火焰是從他的衣服里先冒出來的！這難道不是神罰降臨的最好證明嗎？”

維杰副督察死死地盯著阿爾杰看了足足有半分鐘，房間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他發現這個少年冷靜得不像話，面對他的各種施壓，眼神沒有絲毫閃躲，邏輯清晰，滴水不漏，完全不像一個普通的鄉下孩子。想從這個滑不溜手的小子嘴里套出實話，恐怕比從石頭里榨油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