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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行路難

月末的回家日,拉賈基什爾公立學校的空氣里都彌漫著一種躁動。喧囂的校園如同退潮般安靜下來,所有的生機與活力都涌向了校門口。引擎的轟鳴、自行車的鈴鐺、家長里短的呼喊、學生們的笑鬧,匯成一片嘈雜的聲浪。

阿爾杰也準備前往長途大巴車站坐車回家,他背著一個看上去鼓鼓囊囊的書包,里面用一些換洗衣物和床單包裹著幾個從化學實驗室順走的瓶瓶罐罐。

自從阿爾杰成績變好后,教化學的老頭子對他格外親切,當聽到阿爾杰想補上之前癡傻時落下的實驗課后,立馬同意了。阿爾杰趁老頭不注意,偷偷留下了一些金屬鈉,并且用裝著煤油的玻璃瓶保存著。他準備教他那個當祭司的父親一些江湖把戲,更好的收割信徒的盧比。

他走出校門,目光在涌動的人潮中隨意游弋,卻意外地定格住了。

普莉婭。

她俏立在校門旁的樹蔭下,與周圍歸心似箭的同學格格不入。白色的庫爾塔裙角在微風中輕輕擺動,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輪廓。微風拂過,幾縷不聽話的碎發貼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往日里總是帶著淺淺笑意的明亮眼眸,此刻寫滿了焦慮,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著,她時不時踮起腳尖,望向塵土飛揚的路口。

阿爾杰走到她身邊幾步停下。

“等人?”他開口問道。

普莉婭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了一下,猛地轉過頭。看到是阿爾杰,她緊繃的表情松弛了些許,但眼中的無奈卻更深了。“阿爾杰?你也回家?”她頓了頓,有些泄氣地指了指路口,“嗯,我在等拉姆叔叔,說好了開家里的拖拉機來接我。”

“拖拉機?”阿爾杰微微一怔,隨即了然。在這個年代的印度鄉下,拖拉機不僅是農具,更是重要的交通工具,尤其對那些有田產的家庭。至少,它比那隨時可能散架、永遠塞滿汗味和咖喱味的大巴車要體面得多,也安全得多。

“還沒到?”阿爾杰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爬到了頭頂,陽光開始變得灼熱起來,空氣中彌漫著蒸騰的熱氣。

“是啊,”普莉婭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不易察覺的委屈,“說好大早上就到的,都快中午了……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壞了,還是……”她咬了咬下唇,再次望向空蕩蕩的路口,眼神黯淡下去。

兩人一時無言,周圍的喧囂仿佛被隔開了一層。阿爾杰注意到,她今天也化了妝、收拾過頭發,碎發被仔細地攏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或許是為了回家見家人,卻被這無盡的等待磨掉了所有好心情。

為了打破這略顯尷尬的沉默,阿爾杰隨口問道:“說起來,這幾天上課好像都沒看到阿南德?維克拉姆和桑杰也沒來上課,你知道怎么回事嗎?”他裝作不經意地提起,其實對其中原因心知肚明。

普莉婭搖了搖頭,臉上掠過一絲疑惑和淡淡的厭煩:“不知道。誰管他們呢,大概又去哪里鬼混了吧。”她顯然對那幾個人也沒什么好感,也完全不知道他們是因為喝了恒河“圣水”而在家里上吐下瀉、臥床不起。

看來“圣水”的效果拔群,這幾個家伙估計沒個十天半月是緩不過來了。阿爾杰自認心胸比針尖還寬廣,只要這群人別再犯賤招惹他,他們之間的種種糾葛也就到此為止了,畢竟兩世為人,大人不記小人過么。

又陪著普莉婭等了將近半個小時,毒辣的日頭曬得人皮膚發燙。拉姆叔叔和他的拖拉機,始終沒有出現。普莉婭原本挺直的肩膀徹底垮了下來,眼圈微微泛紅。

“看來……拉姆叔叔今天真的不會來了。”她低聲說道,聲音里是掩飾不住的失落和委屈,“算了,我還是回宿舍吧……”周末的宿舍空蕩蕩的,想到要一個人面對那種冷清,還有錯過媽媽做的瑪莎拉燉雞肉,她的鼻子忍不住有點發酸。

看著她那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阿爾杰心里忽然動了一下。他們是同村,直線距離并不算太遠,只是以前從無交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誒,我家離你家不遠吧?既然你的專車沒來,不如跟我一起坐長途大巴車回去?”

普莉婭猛地抬起頭,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像受驚的小鹿,隨即那點光亮又迅速被猶豫和擔憂取代:“大巴車?”這三個字從她嘴里吐出來,帶著顯而易見的抗拒。

阿爾杰以為她嫌棄印度大巴車的環境太差,笑了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真誠可靠:“是啊,大巴車。我知道,那玩意兒是擠了點,慢了點,味道也確實……一言難盡。”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認真起來,“但總比你一個人回空蕩蕩的宿舍強吧?現在走,運氣好的話,三、四點前就能到村口。放心,”他拍了拍自己最近因為伙食改善而略顯厚實的胸膛,“有我呢。”

普莉婭咬著唇,眼神閃爍不定,內心顯然在激烈地掙扎。去擠那魚龍混雜、環境惡劣的長途公交車,對她這樣家境殷實、容貌惹眼的女孩來說,無異于一場冒險。但阿爾杰的話也并非沒有道理,而且,她對眼前這個少年,總有些說不明白的信任和安全感,或許……可以相信他一次?

幾秒鐘的沉默,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長。最終,她像是下定了決心,輕輕點了點頭,聲音細若蚊蚋:“……好。那…麻煩你了,阿爾杰。”

她說完,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紙巾,仔細地將嘴唇上那點增加氣色的口紅擦去,然后又拿出一條淺藍色的棉質頭巾,熟練地、仔細地披在頭上,將烏黑的秀發和大部分姣好的面容都嚴嚴實實地遮擋了起來,只露出一雙清澈卻帶著警惕的眼睛。在勒克瑙這個穆斯林人口眾多的城市,頭巾很常見,但普莉婭家是印度教徒,此舉顯然更多是為了自我保護。

看到她這一系列熟練得讓人心疼的動作,阿爾杰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嘆了口氣說道:“說真的,普莉婭,我有時候真搞不懂。為什么在印度女孩子出門就得這么如臨大敵?坐個車而已,在我們那里……”

他及時打住,意識到失言,“我是說,難道不該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嗎?”

普莉婭聞言,抬起被頭巾半遮的臉,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眼神黯淡了下去:“阿爾杰,你不是女孩子,你不懂。”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沉重的現實感,“在外面,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總有些眼睛像蒼蠅一樣盯著你,讓你渾身不舒服,心里發毛。如果旁邊再坐個不認識的男人,你全程都得把心提到嗓子眼。

我媽媽從小就告訴我,女孩子出門,要么家里有男人陪著,要么就一定趕大清早人多的時候走,太陽下山后就絕對不能在外面一人呆著,太危險了,誰知道會遇到什么……”

她的話語平靜,卻像無數根細針,扎在阿爾杰的心上。這就是1997年印度的現實,至少是絕大多數普通女性面臨的現實。自由被無形的枷鎖層層束縛,連最基本的出行安全,都成了一種奢望。前世網絡世界中對印度的各種“黑”,往往就是這樣浸透在日常生活中的、令人窒息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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