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法院年度案例集成叢書:借款擔保糾紛裁判規則理解與適用
- 國家法官學院 最高人民法院司法案例研究院編
- 2318字
- 2025-05-12 16:52:35
003 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的立法導向看債務加入與債務轉移的本質區別
——尹某訴甲公司、乙公司借款合同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北京市豐臺區人民法院(2020)京0106民初16131號民事判決書
2.案由:借款合同糾紛
3.當事人
原告:尹某
被告:甲公司、乙公司
【基本案情】
尹某與投資公司、甲投資中心(有限合伙)簽訂《合伙協議》,確認尹某出資100萬元,基金預期每年收益率不低于13%。后尹某與投資公司簽訂《合伙企業財產份額轉讓協議》,約定投資公司購買尹某的合伙份額并支付尹某轉讓價款及分紅共106.5萬元。投資公司與案外人乙投資中心等四中心簽訂一號協議書確認乙投資中心等四中心以120萬元價格共同購買《合伙企業財產份額轉讓協議》中投資公司以100萬元收購的尹某的合伙份額。乙投資中心等四中心與尹某簽訂《應收賬款轉讓協議》,投資公司與尹某簽訂二號協議書共同確認乙投資中心等四中心將己方對甲公司享有的120萬元債權轉讓給尹某。后乙投資中心等四中心共同向甲公司出具《應收賬款轉讓通知書》。2015年4月3日,尹某與甲公司、乙公司簽訂《還款協議》,約定甲公司向尹某償還乙投資中心等四中心對其享有的120萬元債權,并支付相應的利息,乙公司自愿為該筆債務提供房產進行擔保。此后甲公司、乙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王某向尹某償還20萬元。
2015年1月29日,尹某將投資公司、甲投資中心訴至法院,要求其償還欠款。后各方達成調解,北京市豐臺區人民法院于2015年4月23日出具民事調解書。但因投資公司及甲投資中心未履行調解書,尹某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執行到位部分案款后,因未能查詢到其他財產可供執行,法院裁定終結本次執行程序。
【案件焦點】
1.本案訴訟是否構成重復起訴;2.如果不構成重復起訴,受償的款項金額應當如何認定。
【法院裁判要旨】
北京市豐臺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首先,(2015)豐民(商)初字第048××號案件與本案不僅訴訟主體不同,所依據的事實基礎亦不相同。其次,從債權轉讓的過程可知,尹某的上述債權雖不斷發生變化,但其對甲公司的債權經合法轉讓并最終獲得,且經雙方書面確認,故合法有效。而投資公司雖然最初轉移了債務,但在明知甲公司已經受讓債務的情況下,仍然與尹某達成調解協議,表明其愿意繼續承擔對尹某的債務清償責任,應當認定投資公司與甲公司均負有還款義務。綜上,尹某就《還款協議》提起本案訴訟,形式上不構成重復起訴,實質上不構成重復受償,而是投資公司以債務加入的方式承擔共同還款責任,應當就其承諾的還款金額承擔各自對應的還款義務,但尹某的受償金額不應超過其債權總額。兩案中任何一方的付款都應當減輕其他各方所負的債務責任,直至還款金額承諾最高的一方還清為止。
綜上,北京市豐臺區人民法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二百零六條、第二百零七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三十三條、第四十一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第一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二十六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十一條規定,判決:
一、甲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向尹某償還債務本金100萬元;
二、甲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向尹某償還利息(以100萬元為基數,自2015年3月23日至2015年7月31日,按照年利率13%標準計算)、逾期付款違約金(以100萬元為基數,自2015年8月1日至實際付清之日,按照年利率24%標準計算);
三、乙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協助尹某就其房產辦理抵押登記,將尹某登記為抵押權人;
四、投資公司、甲投資中心在(2015)豐民(商)初字第048××號案件執行過程中對尹某的還款,與本案甲公司、乙公司的還款相互抵扣,總額不超過各自所應承擔的債務本金及利息、違約金;尹某所受償的全部債權總額本金以不超過120萬元為限,利息、違約金以不超過兩案中所確定的最高額者為限;
五、駁回尹某的其他訴訟請求。
判決后,雙方當事人均未上訴,本判決現已生效。
【法官后語】
本案的核心問題為前訴確定的還款義務與本案被告的還款義務是否沖突,即原告與前訴被告達成調解協議是否產生對本案被告債務免除的法律效果。這是債的承擔在司法實踐中一直容易混淆的兩個問題,即債務加入與債務轉移。
從法律后果與功能價值上看,債務加入是并存的債務承擔,與債務轉移存在本質不同。因債務人的還款能力和信賴程度等因素對債權的實現有關鍵影響,債權人在債務轉移中承擔了更大的風險。但是債務加入本質上是增加一個新的債務人來保障債權實現,債權人的債權實現不但未受到減損,反而可能有所增益,無須以債權人同意為前提。《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五百五十二條增設關于債務加入的規定,即采納了這一觀點,并明確債務加入雖不需要債權人同意,但其彌補了立法上的漏洞,也為司法實踐提供了明確依據。
在債務轉移與債務加入的意思表示不明確時,如何區分債務轉移與債務加入?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的立法導向角度看,債務加入比債務轉移更有利于保護債權人利益,考慮到債權人對債務人資金能力與履行能力的信賴,從保護債權人利益的價值出發,債務人不應輕易地從原債務中脫離。在明確了這一價值導向的基礎上,認定二者非此即彼時仍不能僵化處理,應當重點審查在第三人作出履行債務承諾的意思表示時,債權人是否明確同意債務人免除履行債務的義務。如果第三人作出履行債務的意思表示,債權人雖接受第三人履行債務,但未明確表示統一債務人脫離債權債務關系,即應當認定第三人的行為構成債務加入,并不免除債務人履行債務的義務。
綜上,本案即是此種情形,第三人雖通過達成調解書的形式作出承諾履行債務的意思表示,但在債權人未明確表示免除債務人債務時,債務人與第三人應當共同向債權人承擔履行債務的義務。
編寫人:北京市豐臺區人民法院 尚飄 徐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