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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多元化糾紛解決

中國特色糾紛解決:建構多元解紛機制與訴訟服務體系

——基于貴州省繁簡分流改革試點法院的實證分析

楊劭禹

引言:多元解紛機制與訴訟服務體系彰顯中國特色

良性融合的多元解紛機制與訴訟服務體系,以人民為中心,堅持權利至上,強調效率意識,是彰顯中國特色的糾紛解決和訴訟服務模式。2019年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政法工作會議上指出“要深化訴訟制度改革,推進案件繁簡分流、輕重分離、快慢分道”[1]。2021年2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八次會議上強調“要堅持和發展新時代‘楓橋經驗’,把非訴訟糾紛解決機制挺在前面,推動更多法治力量向引導和疏導端用力,加強矛盾糾紛源頭預防、前端化解、關口把控,完善預防性法律制度,從源頭上減少訴訟增量”[2]。可見,習近平法治思想將多元解紛機制與訴訟程序繁簡分流作為法治中國建設的重要一環。中國特色糾紛解決應當秉持系統性、整合性思維,將多元解紛和訴訟服務建設劃歸一體,構建堅持法治、集約高效、利民惠民的現代化糾紛解決體系。然而,現有研究視角呈割裂狀態,更多地聚焦于多元解紛機制或者某項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的單一議題,鮮有視角對兩者進行整體評價和剖析。[3]

貴州省自2020年1月被確定為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的試點地區以來,成績斐然,成效顯著。貴陽“在線調解+司法確認”的模式得到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試點情況的中期報告》的轉載,[4]南明法院的調解質效獲得了《最高人民法院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試點工作專刊》的認可。在此背景下,本文依托于貴州省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試點法院的實證經驗,為探索非訴與訴訟制度協同、相互融合,健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司法制度,由實然邁向應然的構想提供示范性樣本,也為完善訴源治理、特邀調解、訴調對接、司法確認等問題探尋具有現實意義的法治化路徑。[5]

一、多元解紛機制與訴訟服務體系的現實動因與癥結梳理

(一)現實動因:多元解紛機制緩解“案多人少”矛盾

自2015年起,立案登記制度改革后,人民法院案件數量逐年攀升,員額法官數量卻相對穩定。[6]窺一斑而知全豹,觀察2014年至2020年貴陽市轄區基層法院民事一審案件審結數據,以及2014年至2020年南明區法院排名前十的案件審結數量變化情況,[7]可以初步了解中國法院訴訟經歷了怎樣的爆炸式發展。特征如下:

其一,2014年至2019年,案件數量總體增幅巨大。除極少數法院的個別年份出現小幅度下滑外,絕大部分基層法院的案件審結數量逐年上升。從2014年的28391件增長至2019年的83397件,整體增加約1.9倍,年平均增長率高達24%。

其二,近年來,法官辦案壓力與日俱增。以南明區法院為例,2019年,結案數量超過600件的法官高達9人,所有法官平均結案數量為416件。顯而易見,基層法院所面臨的結案壓力,以及案件背后所投射出來的日益復雜、增長的社會矛盾糾紛,如處于堤壩中高位區間的洪水,導致法院“案多人少”的矛盾日益凸顯。

其三,各類民事案件均有所增長。考察南明區法院排名前十的民事案由的審結數據變化情況,2014年至2020年,金融借款合同糾紛、信用卡糾紛、追償權糾紛增長迅速,分別從2、0、27件增長至557、1535、1212件;民間借貸糾紛、借款合同糾紛占比平穩且排名居高,常年占比約為18%、14%;離婚糾紛、機動車交通事故糾紛保持穩定,常年占比約為5%。

其四,2020年出現拐點。按照年平均增長率測算,2020年的案件審結數量將突破10萬件,但實際上,2020年的案件量為83397件,略低于2019年的數據,且無一家法院的案件審結數量超過年平均增長率的預測,南明區法院、觀山湖區法院、花溪區法院等五家法院出現了2014年以來的首次案件審結數量下滑。

表1 2014—2020年貴陽市轄區基層法院民事一審案件審結數據

圖1 2014—2020年南明區法院排名前十的案件審結數量變化情況

至此,迫切需要尋找2020年出現拐點的原因,即為何案件審結數量未按年平均增長率預測的上升,反而減少了?答案是2020年1月起,試點法院大力發展以訴前委派調解、訴中委托調解為主的多元解紛機制,將矛盾處置端口前移,當多元解紛機制成為法院訴訟解紛方式的過濾器或者分流管網時,通過法院訴訟解紛的數量自然減少。2020年,貴州試點基層法院訴前委派調解糾紛數達20239件,訴前委派調解化解糾紛數達5741件,訴中委托調解化解糾紛數達1885件,換言之,有5741件糾紛沒有進入訴訟程序。其中,南明區法院、觀山湖區法院、清鎮市法院通過調解化解糾紛數分別為1831件、2044件、1069件,基本抹平了預計的案件增量,三家法院的案件審結數量由此有所減少。

可以斷言,正是多元解紛機制有效引導了糾紛分流,法院的訴訟之累得以在逐年攀升后有所回落。多元解紛機制必須挺在法院訴訟服務體系的前端,以疏通基層社會矛盾高位運行的狀態,緩解法院系統“案多人少”的矛盾,推進審判體系和審判能力現代化。

(二)癥結梳理:雙軌制運行的多元解紛模式亟待重構

目前,多元解紛機制的模式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法院主導的一站式多元解紛機制,現已在全國范圍內基本建成;另一類是司法行政部門主導的人民調解。但是,兩者因體制不同暴露出一些問題。

其一,社會群眾固有思維慣式。一方面,選擇一站式多元解紛機制的當事人,往往不愿意調解,仍抱有立案、審判、執行的訴訟思維。另一方面,基層推選的人民調解員的法律素養不足以應對變化多端的社會糾紛,導致人民調解的專業性缺失。

其二,機構屬性暗含內在矛盾。一方面,法院具有謙抑性屬性,[8]無論是西方國家還是中國,均認為法院是糾紛解決的最后一關,成為解決社會糾紛的前沿窗口并不合適。另一方面,人民調解具有民間性屬性,與司法性相對立,主要表現為調解過程的自主性較強,采用情理調解多,提供法律服務少;調解對象的緊密性較強,人民調解多針對長期交往中的糾紛,如鄰里糾紛、家事糾紛等;調解結果的約束力較弱,民事合同性質的調解協議,仍有被拒不履行的風險。

其三,社會變遷引致模式錯配。2014年至今,法院訴訟案件數量遠大于人民調解案件數量,“當前社會公眾可能更愿意通過訴訟的方式追求正義與實現權利”[9]。另外,在復雜的市場交易活動中,基于違約、侵權等債之發生原因而引發的摩擦、沖突越來越多,當事人尋求更具專業性的司法裁決的意愿更強。反映在人民調解上,在熟人社會中,中國的調解不僅依賴糾紛對立雙方的求和、退讓意識來運作,更依賴一定的權威和人脈關系。然而,現代社會的流動性極大,人民調解員很可能與雙方當事人毫無關聯,無法發揮熟人優勢,以往顯著的調解成效被消解。

總之,內部因素上,無論是群眾對多元解紛機制與人民調解的固有印象不同,還是法院的謙抑性以及人民調解的民間性,均暴露出兩者在理念、模式上的差異極大,無法供給規范化、標準化的解紛服務;外部因素上,當傳統的人民調解模式已明顯無法完美適配、銜接現代社會時,更迭換代的解紛體系亟待建構。

二、西部的突圍:多元解紛機制與訴訟服務體系的理念重塑

(一)協同式的中國特色解紛基礎架構

首先,協同式的中國特色解紛基礎架構,是指利用人民法院搭建的一站式多元解紛機制平臺,主動融入黨委和政府領導,建設特邀調解制度,由司法行政部門推行的人民調解組織入駐特邀調解名冊,與此同時,將行政調解、律師調解、行業調解、專業調解、商會調解作為特邀調解對象,進而實現當前調解資源的優化整合。

其次,為何要構建協同式的中國特色解紛基礎架構?第一,現代化訴訟服務體系的必然要求。當前一站式多元解紛機制和人民調解的建設成績斐然,截至2021年3月4日,人民法院一站式多元解紛和訴訟服務體系基本建成。[10]依靠司法行政部門的多年努力,人民調解的覆蓋范圍更為廣闊,服務于更廣大基層。但是,若仔細觀察相關公開數據,可見端倪:一是人民調解委員會的數量驚人,僅貴陽市范圍內就設立了1835家人民調解委員會。二是大部分人民調解委員會形同虛設,以南明區125家人民調解委員會為例,有一半以上的人民調解委員會未公開或者待完善其聯系電話和地址,可以推測,即使人民群眾求助于人民調解委員會,也很難找到合適的場所和人員。三是一站式多元解紛機制和人民調解高度重合,貴陽市轄區法院一站式多元解紛機制共吸納了84個調解組織,其中70個為人民調解委員會,7個為行政調解組織,7個為行業調解組織,與人民調解的重合率高達83.3%。[11]據此,應將兩者合二為一,特邀調解制度吸收、兼并人民調解,合理配置公共服務資源。

第二,推進多元解紛機制現代化轉型的內在要求。一方面,一站式多元解紛機制遭到了人民法院的謙抑性質疑。事實上,筆者認為,除了訴訟服務以外,法院應當發揮能動性,通過向基層組織、群眾普法、釋法,使矛盾糾紛于前端化解,發揮人民法院的積極參與、治理功能。另一方面,人民調解的民間性遭到了社會變遷的挑戰。人民調解更適用于因社會人際交往產生的糾紛,以南明區法院為例,因社會經濟往來產生的糾紛占民事案件的比例逐年升高,2014年至2020年,信用卡糾紛、金融借款合同糾紛、追償權糾紛三類糾紛從0.82%躍至32.51%。另外,民間借貸合同糾紛、借款合同糾紛、買賣合同糾紛、商品房預售合同糾紛四類糾紛占比常年保持在50%左右,對調解員具有較高的法律素養需求,致使人民調解在處理糾紛時力不從心。

第三,協同式的中國特色解紛基礎架構的制度優勢。其一,宣傳優勢最為突出。體現在:一是越簡單的制度越利于宣傳,在府院聯動層面,統一宣傳口徑就可以讓百姓對協同式模式一目了然。最直接的例子是浙江省政務服務集成式改革,其“最多跑一次”的宣傳口號廣為人知,協同式模式可以借鑒為“民商事解紛中心,糾紛訴訟全厘清”。二是宣傳一種政策比兩種政策的成本效益高。法院和司法行政部門合力推行一種制度時,節省了大量人力物力。其二,組織優勢尤為明顯。有望解決現在常被詬病的調解員法律素養不高、調解組織經費保障不足的問題。

最后,構建協同式的多元解紛基礎架構可行嗎?貴州試點法院通過成立民商事案件訴調對接中心,以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調解糾紛。“截至2020年12月31日,貴陽市建立了11家全地域覆蓋的民商事調解中心。納入名冊的特邀調解組織有55個,特邀調解員有303名。”[12]既然全國范圍內一站式多元解紛機制,已有3.29萬個調解組織、16.5萬名調解員入駐,四級法院應用率達100%,那么同樣的模式可以推廣于全國,協同式模式在實踐上無制度障礙。

(二)均等式的中國特色解紛服務標準

首先,均等式的中國特色解紛服務標準,是指隨著基層社會矛盾糾紛化解難題日益凸顯,對協同式多元解紛機制的目標需求逐步提高,要加大對非訴訟解紛力量的法律指引、類案指導,無論是多元解紛還是訴訟服務,均要堅持以法律為中心,提供標準化、高質量的法治服務。

其次,為何要提供均等式的中國特色解紛服務標準?當前,多元解紛與訴訟服務之間差距較大,就訴訟服務而言,法院審判工作在基層社會糾紛化解中起著標桿式的定位作用,為每個當事人提供無差別的訴訟服務與審判標準。司法案件通過“類案同判”,流程公開、裁判文書公開,讓人民群眾切實地感受到權利和訴請得到回應,公平正義得到有效保障。就多元解紛而言,受制于調解過程中法律適用的程度不深、調解員法律素養不足、調解結果執行力度不夠等因素,無論是在同類案件的糾紛解決標準上,還是在不同調解人員的服務能力上,均難以提供無差別的解紛服務。因此,普惠均等要求服務標準提質升級。

最后,如何實現均等式的中國特色解紛服務標準?答案為加強多元解紛服務的法律指引、類案指導。典型的例證是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的調解。傳統的人民調解無法針對道路交通事故提供統一標準的賠付金額,往往由雙方當事人協商議價,造成的結果是賠付標準五花八門,得到較低賠付的當事人對人民調解的信任度可能下降,久而久之,其他社會群眾也不愿意依靠人民調解化解該類糾紛。而正在推行的道路交通事故一體化平臺帶來了巨大的變化,將受害人基本信息、治療情況和傷殘、醫療相關費用、財產損失等基本信息輸入平臺,就可以得到試算的賠付結果,[13]實際上該試算結果與法院訴訟的賠付金額基本一致,推動了多元解紛機制與司法審判服務標準趨同。從全國數據來看,截至2020年4月底,共計受理調解申請320247件,調解完成268853件,調解成功222919件,調解成功率為82.19%,通過提高道交事故調解的服務標準,有80%的糾紛成功化解。[14]

綜上所述,由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義,提質升級為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糾紛中都感受到多元解紛機制與訴訟服務體系“普惠均等、便捷高效、智能精準”的優質服務供給。

(三)兼容式的中國特色糾紛解決機制

首先,兼容式的中國特色糾紛解決機制,實際上是指多元解紛機制與訴訟服務體系融合互通的解讀,它包含兩層含義:一是訴前多元解紛與訴訟服務在程序安排上如何互通;二是成功化解的糾紛如何對接司法確認程序,未成功化解的糾紛如何對接民事訴訟。

其次,如何構建兼容式的中國特色糾紛解決機制?第一,兼容式是指信息共享、程序互通。一是信息共享。信息主要包括雙方當事人爭議的主要案件事實,以及在調解過程中雙方提交的證據材料。因糾紛所產生的信息在人民法院立案登記和多元解紛機制的調解過程中是共享的,當事人不用重復提交所有案件材料。當事人在一站式訴訟服務中心申請立案時,由一站式訴訟服務中心在告知當事人的基礎上,將適宜調解的民商事糾紛推送至移送特邀調解,調解不成的,案件迅速回轉至法院,進行訴訟立案。二是程序互通。多元解紛機制與訴訟服務的程序在立案、送達、回避等程序上是互通的,貴州試點法院打破調解、立案、審判、送達、執行各系統間壁壘,在調解過程中,雙方當事人確定的案件事實,不必再經過審判程序重復質證,所確定的當事人送達地址,也可通用。

第二,“訴調對接”銜接機制包括兩類:第一類,成功化解的糾紛如何對接司法確認程序?為了從根本上解決“調解協議具有民事合同性質”,當事人可以拒絕履行,無國家強制力背書的問題。要利用《民事訴訟法》所規定的司法確認制度賦予調解協議強制執行力,“裁定調解協議有效,一方當事人拒絕履行或者未全部履行的,對方當事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執行”[15]。2020年,貴州試點法院司法確認案件受理數達3170件,裁定確認調解協議有效數達3141件,調解協議申請強制執行率為9.34%,為訴調對接提供了良好出路。第二類,未成功化解的糾紛如何對接民事訴訟程序?貴州試點法院編織了分層銜接遞進的訴訟分流網,在原簡易程序和普通程序的“雙車道”基礎上,開啟了小額訴訟程序的“快車道”,各類案件妥善適用不同審理程序,以提供親民、便民、惠民的司法服務。

三、全國的藍圖:多元解紛機制與訴訟服務體系的路徑選擇

2021年4月7日,最高人民法院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試點調研座談會在南京召開,會上強調,要將推動修改民事訴訟法作為試點工作的重中之重。本部分更多注重多元解紛機制與訴訟服務體系立法層面的推動作用,望試點成效轉化為民事訴訟制度進步和發展的紅利。

(一)民商事解紛中心:推進多元解紛與訴訟服務的協同運行

人民調解和一站式多元解紛機制在糾紛解決的目標、方式、功能上較為一致,各項業務、相關人員互有交叉、重合,完全可以通過設立民商事解紛中心,實現制度上的一體化融合。

首先,設立民商事解紛中心。第一,改變法院或者司法行政部門單兵作戰的模式。一站式多元解紛中心納入黨委和政府領導范圍,設立民商事解紛中心。第二,黨委和政府應當對民商事解紛中心的運行予以充分的組織保障。納入政府供給范圍,相關場所建設費用、調解人員薪酬由公共財政統一解決。第三,發揮協同運行的宣傳優勢。有必要將做好宣傳工作作為進一步推進中國特色糾紛解決的重要環節,讓“民商事解紛中心,官司糾紛全厘清”的口號家喻戶曉。

其次,集聚整合各類資源。第一,加強與地方政府、自治性協會的聯動。各地方法院應當結合本地方實踐,暢通行業自律組織、民政部門、行政主管部門的溝通,打造府院聯動機制。第二,建設專業化調解平臺。在矛盾糾紛頻發的醫療、金融借款、民間借貸、建設工程、商品房買賣等重點領域,吸納法院退休人員、律師、醫生、會計師、銀行職員、工程師、保險職員等作為特邀調解員,發揮其專業優勢。

(二)特邀調解前置:推進多元解紛與訴訟服務的標準服務

首先,特邀調解的法律依據。當前除了《人民調解法》以外,訴前委托調解缺乏法律依據。有必要將特邀調解制度寫入民事訴訟法,為其對接司法確認和訴訟程序提供正當性。[16]筆者建議《民事訴訟法》增加條文:“當事人起訴到人民法院的民事糾紛,除根據案件性質不適宜調解,或者當事人不同意調解的情形外,人民法院可以委派特邀調解組織或者調解員對案件進行調解。”

其次,特邀調解的管理模式。應當對特邀調解組織、調解員的名冊信息、人員條件、權利義務、退出機制等作出規定。2020年,貴州試點法院委托委派調解成功率達38.08%,可以預測,隨著加強非訴解紛力量的法律指引和類案指導,調解成功率將進一步提高。

(三)司法確認程序:推進多元解紛與訴訟服務的良好銜接

調解協議具有民事合同性質,無強制執行力的保障,導致當前調解的意愿不足。司法確認制度提供了解決方案——通過特邀調解前置程序,調解達成協議的,當事人可向有管轄權的人民法院申請司法確認。經司法審查確認調解協議的效力后,一方當事人拒絕履行協議的,另一方當事人可依法申請人民法院強制執行。如此,多元解紛機制與繁簡分流的訴訟銜接機制基本形成。

首先,司法確認程序的立法修改。第一,司法確認程序的管轄范圍擴大。司法確認程序不以對該糾紛具有訴訟管轄權為前提,凡是民商事解紛中心委托、委派調解達成調解協議的,均可以納入法院案件受理范圍。第二,司法確認程序的排除適用。涉及擔保物權、知識產權、擔保權、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等確權的案件,以及非委派調解組織、調解員促成調解協議的案件不能適用。

其次,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的立法修改。限于篇幅,本文無意探討除特邀調解制度外,其他繁簡分流的各項措施應當如何修改,只是借此機會拋磚引玉。筆者認為,一是應當設置獨立的小額訴訟程序,形成小額訴訟程序、簡易程序、普通程序的“三車道”。二是在普通程序獨任制的基礎上,應當改變人民陪審員的定位,破除“陪而不審、審而不議”的困境,將部分人民陪審員納入多元解紛機制的調解員行列。

四、結語

多元解紛機制再次回歸到社會大眾視野,可能會遭到這樣的質疑:多元解紛機制具有極大靈活性和自主性,這意味著人民法院的審判訴訟范圍被壓縮。然而,筆者認為,這恰恰是在法治軌道上國家治理體系和能力現代化的體現,訴訟審判服務應當是化解基層社會糾紛的最后一道關口,訴訟解紛不是唯一的選擇,也不是最經濟的選擇。中國特色糾紛解決應當具有整體性視角,國家應當提供“大而整”的多元解紛與訴訟服務治理體系。舉例言之,單一的“特邀調解的強制前置程序”改革,有悖于人民法院立案登記制度,但是,加上兼容式的“訴調對接”銜接機制,就可實現“先行調解、調裁一體、即調速裁”。本文借由貴州省的實證經驗至擘畫全國范圍改革的新藍圖,回應建構多元解紛機制與訴訟服務體系的理念重塑、制度構建與立法修繕的相關命題,形成極具中國特色的法治道路。

作者簡介:楊劭禹,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一庭法官助理,貴州省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試點工作領導小組成員,西南政法大學法學碩士)


[1] 《習近平:全面深入做好新時代政法各項工作 促進社會公平正義保障人民安居樂業》,載《人民日報》2019年1月17日,第01版。

[2] 《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 發揮改革在構建新發展格局中關鍵作用》,載《人民日報》2021年2月20日,第01版。

[3] 代表性討論參見張龑、程財:《從粗放到精細:繁簡分流系統化模式之構建》,載《法律適用》2020年第9期;孔才池:《制度如何生成:獨任制擴大適用的實現路徑與保障維度——基于S基層法院近三年的案件研究展開》,載《法律適用》2020年第22期;左衛民:《中國在線訴訟:實證研究與發展展望》,載《比較法研究》2020年第4期。

[4]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試點情況的中期報告》載明“北京、杭州、貴陽等地試點法院利用在線平臺,整合匯聚多元解紛資源,實現‘在線調解+司法確認’無縫銜接”,載最高人民法院官網,https://www.court.gov.cn/zixun-xiangqing-288321.html,2022年9月13日訪問。

[5]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印發〈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試點方案〉的通知》(法〔2020〕10號),明確授權最高人民法院在北京、上海市轄區內中級人民法院、基層人民法院,……貴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及其轄區內基層人民法院……開展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試點工作。

[6] 羅嘉威:《仲裁與訴訟的分流機制研究——以司法文明建設為視角》,載《政法論壇》2019年第3期,載明“全國法官數量從2003年的19.5萬余人開始至2014年的19.6萬余人,12年間每年法官人數均維持在19萬余人,變化不大。……截至2018年下半年,全國入額法官總共約12萬”。

[7] 數據來源于貴州法院案件知識圖譜智能搜索系統,統計時間為2021年5月15日。

[8] 錢斌:《訴前調解制度的實踐檢視及完善進路——以淮安地區法院訴前調解工作情況分析為基礎》,載《人民司法》2018年第31期,認為“訴前調解工作存在制度理論方面的障礙之一為‘背離司法被動性原理’”。

[9] 左衛民:《“訴訟爆炸”的中國應對:基于W區法院近三十年審判實踐的實證分析》,載《中國法學》2018年第4期。

[10] 2020年《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載明“全面應用人民法院調解平臺,與全國總工會、公安部、司法部、人民銀行、銀保監會、證監會等完成‘總對總’在線訴調對接,涵蓋勞動爭議、道交事故、金融保險、證券期貨、知識產權等糾紛領域,3.3萬個調解組織、16.5萬名調解員入駐平臺,為群眾提供菜單式在線調解服務”。另外,2021年3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在京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人民法院一站式多元解紛和訴訟服務體系基本建成”。

[11] 數據分別來源于“貴州省司法廳官方網站”和“人民法院調解平臺官方網站”,統計時間為2021年5月15日。

[12] 張瑋、楊劭禹:《省法院召開貴州省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試點工作座談會》,載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官網,http://www.guizhoucourt.gov.cn/gzdt/229484.jhtml,2022年9月14日訪問。

[13] 參見全國法院道路交通事故糾紛訴前調解平臺,http://jttj.court.gov.cn。

[14] 人民法院新聞傳媒總社:《運用網絡科技構建共治格局 推動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糾紛公正高效便捷化解》,載最高人民法院官網,https://www.court.gov.cn/zixun-xiangqing-230601.html,2022年9月14日訪問。

[15] 2017年《民事訴訟法》第195條規定:人民法院受理申請后,經審查,符合法律規定的,裁定調解協議有效,一方當事人拒絕履行或者未全部履行的,對方當事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執行;不符合法律規定的,裁定駁回申請,當事人可以通過調解方式變更原調解協議或者達成新的調解協議,也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本書文章寫作于2021年12月民事訴訟法第四次修改之前,除個別文章作了更新外,其他文章于出版時保持了原貌,未根據民事訴訟法進行修改。后文不再一一說明。——編輯注)

[16] 學界持強制前置調解程序觀點的學者很多,參見湯維建、齊天宇:《漂移的中國民事調解制度》,載《比較法研究》2012年第5期。其提出“建議在《民事訴訟法》修改時增設強制前置調解程序,即在《民事訴訟法》第12章‘第一審普通程序’第1節‘起訴和受理’前增加一節作出專門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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