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狒狒找了幾張紙,一圈人圍著羅素,看他將七個圖案準確的重新畫出來。
可是沒人能看懂這畫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灰鴨犯了難,回憶著過去看過的諸多資料和歌瑞爾家族藏書,只能隱約看出這個儀式是在收集七種宿命,進而達成某個效果。
可是七個宿命具體是什么,他不敢完全肯定。
以第一個圖畫堆滿塵垢的骯臟人皮為例,塵垢可能是象征罪孽,也可能是墮化,同時還可能是表面意義上的塵垢。
人皮就更難猜測了,誰知道這是說真的人皮,還是說外在外表或者別的什么?
倘若結合在一起。
堆滿塵垢的人皮可能是指真的有這么一張皮被丟在塵垢里,也可能是指某個人墮落的外在表現。
沒有任何輔助資料,光靠幾張畫還是太難猜了。
光靠猜,猜不出來,那就……上點狠活?
靈媒,請神上身,占卜……不行還可以搞獻祭,反正花樣整的多一點,活夠狠,總能弄出來一點線索。
在場唯一一個正經的女巫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堅決不同意。
鳥之主又不管這個,祂不喜歡動腦子,最多幫人打個架或者治個傷,解密這種東西還是太難為人家了——萬一讓祂生氣了怎么辦?
單純的占卜更是別想,作為歌瑞爾莊園的子嗣,他們身上的宿命已經被綁牢了,胡亂占卜只會得到一個促進宿命的結果。
至于別的指向性的搖人……那也得有認識的關系啊,不是所有的深淵君主都像鳥之主這么好說話。
天國的正規渠道又太貴了,他們這些人綁一塊賣了可能都不夠請人家出手。
灰鴨爵士嘆了口氣,把蹲在沙發邊上和人打牌的男人喊過來,又指了指旁邊被五花大綁的尼奧:“去和他賭兩把。”
“得嘞!”賭徒喜笑顏開:“早就等著您這句話了,這么多天沒有正經賭過,老感覺手癢。”
“要我和他賭什么?靈魂?還是記憶?”
灰鴨指了指羅素畫出來的七幅圖畫,再一指尼奧的腦子,吩咐道:“留他一條命,把東西問出來就行。”
他不相信尼奧嘴里說出來的話,也不想聽,寧愿自己派人從腦子里直接問出來。
賭徒悻悻地點頭,覺得沒勁。
他還以為要賭大的,結果賭這么小。
不過好歹算是開張了,總比一直閑著要好。
拉過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賭徒順手從十三的兜里拿了兩枚硬幣,拍在桌子上,笑瞇瞇的看著尼奧:“如你所見,鄙人綽號賭徒,能力很簡單,就是賭局,贏家通吃。”
“我的能力有三個必要條件:其一是必須向對手解釋能力詳情,其二是必須告知雙方賭注和賭局形式及規則,其三是必須得到對手同意才能開啟賭局。”
“現在,我用這一塊錢來作為籌碼,換取你有關于那七幅圖畫的所有情報,賭局形式為丟骰子比大小,規則是誰擲出的點數更大,誰贏。”
“不同意就殺了你,請決定是否要開始賭局吧。”
‘尼奧’主動將記憶刪減一部分,確保真正的計劃不會泄露,平淡的點頭:“開始吧。”
這正是它想要的結果。
通過這種方式得到的情報,對方只會更加相信,而他們只要循著這些線索走下去,它真正的目標就可以順利達成。
土狒狒解開囚犯左手的枷鎖,用石頭捏出一枚大小合適,質地均勻的六面骰子放在他的掌心。
尼奧捏住骰子,指頭摩挲幾下,確認大致重量和手感,隨手一丟。
石頭制成的灰色骰子在半空轉了幾圈,落在桌面上,打著旋彈了幾下,停在桌子正中央。
六個點朝天。
作為超凡者,手指的靈活和穩定程度甚至能贏過一些老式機床,區區擲骰子,根本難不倒它。
只要對方不作弊,賭局只會以平局持續下去。
但這種局面,對方根本不可能不作弊。
“六個點。”賭徒嬉笑著指了指尼奧干瘦的手指:“沒少玩吧?你這丟骰子的樣子就不像是新手。”
“嘁……”尼奧只是冷笑。
賭徒并不在意,伸出右手,一枚中空的特制二十面骰子被土狒狒放上他的掌心。
他連看都不看,隨手一丟,什么手法都沒用,骰子在桌面滾了幾圈,恰好落在邊角。
二十點向上。
‘尼奧’見狀只是冷哼,這種拙劣的手段讓它想起倫敦貧民窟的日子,賭局根本就不是在比拼運氣和出千的手法,而是強者戲弄弱者的游戲。
強者光明正大的作弊,弱者卻什么都不敢說,甚至還得謝謝對方沒有直接搶。
但是,想要憑借這種拙劣的手段拿走它的東西,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賭徒皺起眉,抬頭看著自家老板,手指點了點桌面的硬幣——它已經融化成一灘液體,轉瞬間又凝固在桌面。
他其實隱瞞了能力的一個隱性規則:雙方之間的籌碼不能差距過大。
憑借能力的機制,只要對方同意,他可以做到只用一枚硬幣就能去贏下一個凡人的靈魂,用本身的能力抹平一部分差距。
以天平舉例,雙方的籌碼各放在兩端,他作為賭局發起者,本身機制可以算作一部分重量,只要對方同意,就可以將能力機制的重量放上托盤來達成平衡。
但是當對方的籌碼實在太重,遠遠超出他這種能力的平衡極限,他就不能用這種耍賴的方式來進行賭局。
必須放上足夠份量的籌碼,通過相對公平的形式來進行對賭。
他該上點有份量的東西了,起碼不能這么糊弄。
賭徒拿過兩枚骰子,隨手丟給桌邊的狼孩,讓他到一邊去玩。
他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脫掉外套,從隨身的行李箱里拿出來一套正式的西裝,換上干凈的襯衫和褲子,穿上正裝打好領帶,將黃金的領撐塞進去,往袖口戴上寶石袖釘。
賭徒向老板點點頭,把椅子和桌子都丟到一邊,讓土狒狒把會客廳真正的好貨拖過來,擺在上好的獸皮地毯上,又給雙方一人弄了一張墊著絲絨的椅子。
他喝了公爵窖藏的葡萄酒,在端來的清水里洗了手,端正姿態,整整衣領,摸摸袖釘,目光審視著這次的對手。
賭徒嚴肅道:“以我的二十年壽命為籌碼,交易有關于那七幅圖畫的全部情報,不得有任何隱瞞,不可以是刪減版本,不能是虛假的內容。”
‘尼奧’冷笑著點頭。
賭徒的臉色卻更加難看,賭局未成立,他們甚至還沒約定對賭形式,可他的能力卻已經在提醒籌碼的重量仍然不足以讓天平平衡。
他伸出手,憑空拉出一個金色的天平,放在桌子的側面——這是一項圣遺物,也是他這種能力的根源。
此刻在天平右側,象征尼奧的籌碼將整個天平都壓得觸及桌面,左側象征賭徒的籌碼卻像是微不足道的羽毛那樣輕飄飄的揚起。
“我余下的所有壽命。”賭徒額頭生汗。
天平的籌碼再次增加,但情況還是沒有改變。
賭徒一咬牙,發了狠:“賭上我的靈魂,我迄今為止的一切積累,一切屬于我的東西。”
天平仍然沒有動搖,象征儀式真實內容的砝碼沉重的令人絕望,即便賭徒已經壓上一切,他也無法讓天平向左側傾斜,甚至連晃都沒晃一下。
賭徒頹然的癱在椅子上,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刺進肉里,血從指縫溢出,像是傾斜的天平那樣刺眼。
作為賭徒,他卻沒有上賭桌的資格。
靈魂,生命乃至迄今為止積累的一切,都這樣輕賤。
“這就是殉道的重量。”
老費悄悄走到羅素身邊,語氣沉重的說道:“在殉道者面前,三階之下的凡人跟塵土什么區別,都是輕賤的,隨手就能拍散的東西。”
“根據這個天平的反應來看,這個儀式絕對是真貨,它可能會導致一位真正的殉道者復蘇或是誕生新的殉道者。”
“想要通過這種方式獲得情報,就像試圖搖撼殉道者誕生的宿命,讓一件幾乎是注定發生的事情出現改變。”
“他的靈魂,生命和一切,都遠遠不足以抵得上一位殉道者的份量。”
羅素只是沉默,靜靜的觀看著場上的情況,尤其注意尼奧的表情——沒有狼狽,沒有空虛,更沒有任何怯弱或是逃避,反而相當的倨傲。
不對勁。
他仍然記得初見尼奧的情景:這個人像是發瘋的野狗,殘忍地殺死所有同伴,卻又怯弱的不敢表述真正的愿望,自殘式的交出一份重要的情報后直接逃走。
距離初見不過半天而已,倘若將時間算的更加精確,可能也就只有幾個小時。
這么短暫的時間,發生了什么事情才讓這個人改變了?
他甚至敢于直接面見灰鴨爵士,在這位老人面前,主動去解釋當年的丑聞——如果他有這份膽量,之前又為何要托請別人去解釋?
羅素撥開人群,擠進賭桌旁邊,站在賭徒身后,雙手搭著他的肩膀,輕聲問:“我是否可以相信你?”
賭徒隱約猜到什么,抬起頭,嘴唇翕動著,喉嚨咕嚕嚕的吐出幾個雜音,最后什么都沒說,只是用力點點頭。
他對自己的技術有著絕對的自信。
“很好。”羅素看著天平,平淡的問:“你是否愿意相信我?”
賭徒看著天平上隱約浮現的砝碼,沒有猶豫,再次點頭。
作為賭徒,也作為男人,他欽佩這種壓上一切的勇氣和絕對的自信。
他能夠看出,這個人似乎已經有必勝的把握。
“既然這樣,就按照我的要求來對賭吧。”
羅素微笑著說:“壓上我所擁有的一切,同它進行對賭,雙方的籌碼分別是:兩個賭徒擁有的一切,有關于七個圖畫的情報和你的真實身份。”
“賭局的形式是價值的比拼,雙方不斷壓上屬于自身的有價值之物,對賭誰能在規定時間內累積更高的價值。”
“這種價值可以是不在此地的事物,甚至不需要說出來,只要確實是自身擁有,并且可以被世俗量化的價值,像是靈魂、生命或者某地的財富,都可以壓上去。”
“怎樣,要賭一賭嗎?”
天平瞬間被壓倒,向著左側傾斜,新添的砝碼沉重的甚至勝過一位殉道者的宿命,讓左側的托盤幾乎把桌面壓裂。
‘尼奧’的表情驟然變化,惟妙惟肖的學著尼奧該有的模樣,以恩情為理由試圖避開賭局,直接把情報說出來。
可是羅素不為所動,那雙紅色的眼瞳像是透過皮囊,直接看穿靈魂的異常。
“那就賭吧。”尼奧無奈的笑:“反正我就是個爛人,從我嘴里直接說出來,你們不相信,非得多繞幾步……還整的這么,這么可笑。”
由于己方的籌碼價值遠大于對方的價值,賭局被天平承認,能力開始啟動。
一個新的天平出現在桌子正中央,虛幻的金色天平分別將兩個托盤朝向對賭的雙方,上方出現一個三分鐘的倒計時。
他們壓上的價值會變成砝碼放上天平,在倒計時結束之后,根據天平的傾斜情況來決定勝負。
賭徒沒有猶豫,伸手就把自己所能壓上的價值全都放上去,甚至出手向旁邊的幾個人借了一部分。
天平向著左側稍稍傾斜。
‘尼奧’盯著羅素,它自己都沒想到,居然會有這么好的機會送上門。
不僅可以一次性解決最可怕的敵人,還能借此收走對方擁有的一切。
它伸出手,在天平的另一側壓上一項來自八孽的秘術,又將自身能想到的東西盡數壓上去。
天平立刻向著右側傾斜,賭徒壓上的價值瞬間就被超越。
作為歌瑞爾莊園目前的實際控制者,謀劃布局多年,它如今所擁有的價值早已抵達一個極限,只差終極一躍便可以掙開宿命的枷鎖。
如果只是尋常的三階,根本不配和它比拼。
羅素什么都沒說,卡著點在最后五秒把異教手札壓上天平。
托盤被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