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往哪走?”
土狒狒叼著煙糖,看向灰鴨爵士,自從離開那座墳墓后,老人就時不時的站在一些景物旁邊發呆。
他問話的時候,灰鴨正站在一個尋常的長條石凳旁邊,沉默的看著石凳上的女性雕塑。
當年的清算之夜,錫人的妻子,女巫弗蘭妮就是在這里被人殺死。
他們那時候殺得筋疲力盡,站在這里喘息,弗蘭妮用替命娃娃幫他們擋了一次偷襲,自己卻死在這條石凳上。
算算時間,錫人和女巫的女兒安娜應當長大了。
等到忙完這里的事情,倘若他還活著,就把安娜那孩子接走。
高加索山附近的女巫集會應該很歡迎她。
畢竟那里的集會和弗蘭妮有點關系。
灰鴨爵士回過神,嘆了口氣:“先去找我的外甥,沒有他幫忙,我們很難成功?!?
多年未見,不知道昔日那個偏執的年輕人如今怎樣了。
先導會一直都在嚴密的監控對方的行蹤,連他這個親舅舅都沒有探視的機會。
宿命,宿命……真是個可怕的詞。
倘若沒有這一份血緣關系,恐怕他連知道對方消息的資格都沒有。
鴨頭手杖插進土里,杖首的鴨頭自動扭轉,向著西北方向傾斜。
灰鴨爵士拔出手杖,朝那個方向遙遙一指:“歌瑞爾公爵的小屋在那邊,我的外甥說不定也在那里,我們過去看看。”
土狒狒喊了幾聲,把跑到附近玩耍的狼孩叫回來,讓他繼續去前面開路。
十三無聊的發困,一邊打哈欠,一邊跟著隊伍向前走,右手大拇指還在彈著一枚硬幣,拋飛又接住,在指間花式翻轉。
‘砰!’
灰喉伏地喘息,哆嗦著摸了一下頭頂,沒摸到頭發,也沒有血,只有帶來陣陣疼痛的焦爛。
他回頭一看,身后還有半個人,上半身連同整面墻都被轟碎,蕩起的煙塵還未消散。
“……怎么回事?”隊員捂著被炸傷的側腰,神情不解:“有人炮擊我們?”
灰喉搖搖頭,沒敢直接爬起來,伏地一點點匍匐前進到沒有視野的承重墻附近,這才敢坐起來解釋:
“目標的護衛發現了我們的位置?!?
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惱怒,他們在對方眼里太過弱小,連鬣狗都不算,頂多是老鼠。
因為弱,敵人甚至懶得補刀,只是隨手給了個警告。
“他媽的……”灰喉點燃香煙,抽了幾口壓下恐慌:“這都是什么怪物,我隔著狙擊鏡都幾乎看不到人,對面回頭看一眼就知道我們在這里?”
他們原本覺得,用幾個億去殺一個人太過夸張。
現在看來,這錢還要少了!
豁牙背靠著掩體,抱著電腦調試畫面,眉毛越皺越緊,手指一不小心居然扣下來個按鍵。
監控被清掉了。
灰鴨爵士的隊伍里有個能指揮狼群的孩子,沿途布置的陷阱和監控全都被狼清理的非常干凈,哪怕藏在難以看見的角落里都會被找出來。
局勢非常不利,原先布置的陣線被強行攻破,現在連視野也在逐步丟失。
人員損耗也相當嚴重,只要出現在對方的前進路徑上,沒人能活下來。
爵士給他們找的目標未免太過離譜,完全超出他們能力的極限。
“聯系一下雇主吧?!?
豁牙合攏電腦,看向坐在墻邊抽煙的灰喉,無奈的說:“要是還不能啟動底牌,我是想不到有什么辦法可以威脅到對方。”
灰鴨爵士的隊伍配置太過全面,前有狼群探路排查陷阱,隊內還有專門的成員防范狙擊和火炮轟炸,同時還有人擁有遠程精準破壞能力。
除此以外,甚至還有幾個成員沒有動過手,能力未知。
要是這支隊伍和黑劍匯合,他們實在想不通該怎么打才能贏。
灰喉咬著煙嘴,枕著胳膊,靠墻坐著撥通了雇主的通訊。
密室里的唱片機響了一陣,卻沒有人過去撥動黑膠唱片,無人接聽。
石臺上忽然有個東西顫抖幾下,抓住胸口的黃金權杖,用力拔出。
沒有血流出來,只有宛如石油的黑色液體在傷口涌動,縫補殘缺的人皮,代替骨架和肌肉把皮囊給撐起來。
它握著權杖,在昏暗的密室里坐了一會,抬頭看見遠處的唱片機。
爵士冷淡的嗓音出現在通訊之中:“計劃很順利,你們可以收回人手了,去繼續布置原先安排的那些東西,不用再管任何事情。”
“報酬在原有基礎上再加5個億,每個人死后可以額外得到一千萬的撫恤金?!?
灰喉拿掉香煙,顧不上擦冷汗,下意識看向門口,那里并沒有端著托盤的女仆或是白色鸮鳥。
他這才有些放松,知道爵士現在沒有處罰他們的想法。
否則懲罰這會已經在面前了。
可是明明他們沒有完成任何目標,為什么爵士會說計劃很順利?
黑劍還活著,尼奧是自己送上門,灰鴨爵士更是把他們打的陣型崩潰……這也叫順利嗎?
難道爵士一開始就準備讓他們這么做?
爵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要多問。”爵士依舊冷淡:“做好你們的事情,等到時機合適,我自然會放你們離開。”
“我明白?!被液碚f。
“嘟……”通訊掛斷。
密室里的人站在唱片機前呆愣一會,有人忽然推門走進來,丟過去一套衣服。
“別發呆?!卑^冷聲道:“有事要你去做?!?
‘人’慢吞吞的穿上新衣服,身形樣貌跟著變化,仿佛給自己套上一層新的人皮,動作變得流暢,很快就代入爵士的角色。
爵士冷淡的點頭回應:“我知道,不用你催?!?
它走出密室,出現在旁人視線中的時候,已變成頭發焦黃的散發年輕人,瘦的像是漏氣的燈籠,肋骨撐著皮。
沿著長廊向前,先是在莊園里轉了一圈來試驗。
沒人意識到有什么不對,有些老女仆甚至以為真的是尼奧回來了。
“……哥?”
‘尼奧’聞聲回頭,看見有個清秀的像是女孩的灰發男孩站在大廳里,腋下還夾著一個游戲機,紅瞳微微瞇起,像是在確認尼奧的身份。
“雪雉?!蹦釆W咧起嘴,蒼白的病容讓這個笑容更像是恐嚇,有種活尸般的猙獰。
那個孩子是白鸮最年幼的兒子,尼奧的弟弟雪雉。
沒等他繼續說話,雪雉慌忙低下頭,抓著紅色的游戲掌機扭身就跑,連兔子棉拖鞋都跑丟一只,雪白的腳丫踩著地毯一路狂奔。
沒跑多久,雪雉就隨便挑了一間屋子跑進去,把門反鎖,撐著膝蓋喘息,久違的劇烈運動讓整個肺臟火辣辣的疼痛。
急促的呼吸很快又變成嗚咽聲,他靠著墻蹲下去,無助的用睡衣的袖子去擦掉眼淚,卻怎么也擦不干。
那不是尼奧,那個輕佻墮落的哥哥不會這么稱呼他。
可是那張皮確實是尼奧。
那張人皮。
大哥瘋了,二哥死了……
還有多久,還有多久就會輪到他?
“你在哭什么?”
雪雉僵硬的抬起頭,看到蒼白的瘦臉正站在自己面前,咧嘴微笑。
·
“只要等在這里就行?”
麥田小屋,大戰后的悶熱已被冷風吹散,但焦黑的土壤仍有幾分余溫,幾人都在屋外坐著吹風散熱。
羅素看向老費。
它窩在土堆上,沒精打采的晃著尾巴,隨意解釋道:“是,在這等著就行?!?
“以歌瑞爾公爵對于灰鴨的印象,只要他回到莊園,一定會來這座小屋而不是進入主宅?!?
“你的舅舅灰鴨一直都很討厭這里,在過去就一直在外面生活,只是迫不得已才把長女寄養在歌瑞爾公爵膝下——然后就發生了那件事?!?
遠處的天空呈現一種赤紅色,莊園里沒有太陽,似乎也并不存在正常的晝夜交替。
羅素眺望著遠處的天空和莊園,聽到極遠處的教堂隱約傳來鐘聲,不多不少,正好六響。
他越發感覺不對勁,天色比起之前剛來那會好像要暗上許多,陰云消散,可天色卻進入一種近似黃昏的狀態。
真的要在這里一直等嗎?
萬一灰鴨爵士過來的路上出什么變故怎么辦?
老費猛然抬起頭,鐵灰色的狗眼注視著遠方的教堂,這時候忽然又傳來六聲鐘響,它的眼睛聞聲瞪得很圓,從中透著一種忌憚。
“現在不是六點。”
老費磨著牙齒:“敲鐘也不該是教堂敲,歌瑞爾莊園有一座專門的鐘樓,敲鐘人是個剛繼任的年輕人。”
“教堂敲鐘就代表有某件大事發生了,這件事會讓家族靠近【午夜】,一旦進入午夜,將會有未知的災禍出現?!?
羅素正用亞特坎長刀在土地繪制七個圖畫,剛畫完第一個積垢的人皮,聞聲抬頭問:
“你的意思是,在我們不知情的地方,有一件可以影響整個歌瑞爾家族的事情發生了?”
“是?!崩腺M點頭:“而且這件事很重要,否則教堂不會響起鐘聲?!?
“教堂是莊園如今最老的一座建筑,早在歌瑞爾公爵出生之前就已經存在,沒人知道那座教堂到底是什么時候建好的東西?!?
“教堂里面沒有鐘,但教堂本身有某種儀式,會在特定情況下發出鐘響。”
間隔一會,教堂的方向再度響起六聲鐘鳴。
羅素坐不住了,覺得在這里干等恐怕要出什么問題,可是徒步去找人效率又太慢,容易錯過去。
安樂看出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笑容活潑開朗:“別這么焦慮嘛,總會有辦法的——要不我試試帶你飛一圈看看?”
“可以?!绷_素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提議。
在低空飛行視野會更開闊,只要灰鴨爵士是在向著麥田小屋前進,他們就能在露天的地方看見對方。
這樣比在這里一直等要好一些,起碼不那么被動。
只要看見灰鴨爵士,他們就可以提前匯合,減少中間的風險。
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和安樂去找人,老費和安娜怎么辦?
“一起去唄?!卑矘分钢约?,笑的有點傻兮兮的:“反正我又不是什么正經女巫,我們把小屋里的床搬出來,然后開著床一起去不就行了嗎?”
“……啊?”羅素看了看安樂,又看了看旁邊的白發女巫,安娜也是一臉吃驚。
正經的女巫都覺得這很離譜。
但是仔細想想,好像完全可以。
反正原理應該是共通的,騎著掃帚可以飛,擔架也可以,沒道理不能用床?
除了有點看著有點奇怪,別的應該也沒什么。
反正是低空飛行,也不需要擔心被擊墜,而且一張床恰好可以容納他們三人一狗。
“那就走?!绷_素果斷的走進小屋,沒一會就和安樂拉著一張大床出來,床上還鋪著新的絲絨,躺著軟乎乎的,讓人很想睡覺。
老費走到馬路上甩掉身上的土灰,前爪抓地,后腿一蹬,徑直跳上床尾,整只狗幾乎陷進褥子里。
三人一狗坐著搖搖晃晃的大床,緩慢升起,向著莊園的方向飛去。
大床掠過低空,飛過焦黑的麥田,在橄欖林和楓樹林附近減速,一點點拉升高度,保持在一個合適的位置尋覓灰鴨爵士一行人的蹤跡。
“在那里!”安娜伸手一指,眾人向著那邊看去。
地面升起一根巖柱,塑成箭頭的形狀,給他們指路。
一個衣裳破爛的孩子爬上巖柱頂端,向著他們傻笑著招手:“這里這里,老板在這里!”
十三站在灰鴨爵士身邊朝天上眺望,非常稀奇:“我見過會飛的魔毯,會飛的床還是頭一次見?!?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蓖玲翎艉艿?,操控著巖柱逐漸降低高度,避免狼孩不小心摔下來。
灰鴨爵士倒是相當穩重,拄著鴨頭手杖,等著外甥從天上下來敘舊。
安樂正要降低高度,卻看見羅素徑直從床上跳下去,沒有去找灰鴨爵士,反而鉆進橄欖林,從里面拽出一個黃色散發的男人。
一見此人,灰鴨的臉色驟然陰沉,氣的身體顫抖,提著鴨頭手杖快步走過去,想都不想,一棍子就抽在男人的側臉。
“尼奧……你這個畜生東西,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