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的胳膊一點點舒展，纖細的十指分開又合攏，捏住一片楓葉，在指尖旋轉。
羅素收回手，瞥了眼地上的爛肉，仍然心有余悸。
女巫的巫術效果很好，就是過程有點太過血腥。
直接用骨刀刮掉腐肉，將奇怪的液體滴在創口，而后念念有詞的跳上一段祭舞，獻上早先準備好的祭品，祈求奇跡降臨。
然后傷口就詭異的長好了。
效果很好。
“這是什么原理？”羅素看向正在收拾器具的安娜，她的瞳孔豎起，像是成為某種野獸。
在荒誕的祭舞和遍撒的鮮血之中，似乎真的曾有某物沉默的降臨，降下奇跡又匆匆離去。
那絕非光輝的神明。
羅素從中感受到的只有褻瀆與恐懼，那怪誕的生命仿佛某種象征，懷抱善意卻讓人畏懼。
老費替她答道：“就像古老的祭司向神明祈求，女巫的本質也是在借用力量。”
“她們通過儀式同深淵的某個古老存在達成聯系，按照對方規定的要求進行祭祀，通過特定的行為來換取奇跡的力量。”
“安娜接受母親弗蘭妮的傳承，侍奉的是【鳥之主】，一位仁慈的深淵君主，等同于圣徒。”
“祂喜好血、骨骼、毛皮與舞蹈，長居于深淵的淵寂區，凡人無法直視祂的形貌，否則會被其外形摧毀神志，同化靈魂。”
它有意借著這個機會，給失憶的羅素普及一些超凡知識，方便之后為他提升力量。
“……仁慈？”羅素語氣詫異。
“當然是仁慈。”老費篤定：“不收你的靈魂，也不會殘忍的戲弄你，忙完就走，甚至會有意的不讓凡人能夠直視自身的模樣。”
“這不是仁慈是什么？”
“即便是圣徒們也承認鳥之主的仁慈，因而愿意放任祂的女巫行于大地之上。”
羅素尋思了一下。
不要額外報酬，不在契約上動手腳。
只需要一點動物血和骨骼，再跳一段舞就能把祂叫過來，幫忙處理一些棘手的問題。
這確實很仁慈了。
那點祭品可能還不夠祂來往的路費。
他甚至懷疑鳥之主就是單純喜歡看女巫跳舞，祭品可能只是某種用于錨定目標的儀式需求。
類比一下就是人類在看自家養的貓狗？
“圣徒是什么？”
羅素提出另一個問題，他早就注意到老費提過這些很像是超凡位階的詞匯。
礙于安娜的啼哭，他當時沒有細問，現在倒是有了空閑。
想要謀求力量，總得知道相關的知識。
“一種統稱，象征由人蛻變至神六個階段的第五階段，圣徒即是行走于人世間的神明。”
老費解釋道：“一階基礎層，二階擢升層，三階以太層，四階殉道，五階圣徒。”
“前三階都可以通過苦修和磨礪抵達，從第四階往后，通常只能繼承遺物和名諱。”
“歌瑞爾家族曾經的傳承，便是兩尊圣徒之位，如今由于詛咒已經徹底遺失。”
“無人能夠抵達殉道，只能受困于三階。”
羅素取出手札，翻閱至登神儀式的部分，發覺這種階位劃分似乎和手札的資料一模一樣。
只不過他的手札在一階之前還有個【啟蒙期】，似乎是為了降低入門的難度。
在以太層之后也不需要繼承什么，靠著繼續修持和磨礪，就能走出一條屬于自身的路。
……同等級體系的不同晉升方式？
“遺物和名諱是什么？”
歌瑞爾家族的恩怨，似乎也源于這兩樣東西。
成為殉道者，乃至比肩神明的圣徒所需的東西。
“就是傳承。”
老費舉例說道：“就像圣徒梅林、瑪利亞、提爾、應龍……汲取神話時代的遺留，再現奇跡，繼承其名諱和遺物，從而蛻變。”
“沒有傳承，除了極少數個例，大部分人就像推動巨石的西西弗斯，永遠都只能接近而無法抵達四階殉道，無法擁有神性。”
羅素立刻推翻自己的想法。
手札記載內容的重要性比那更夸張一些。
按照老費這種說法，所謂的遺物和名諱應該是有數的。
像是歌瑞爾家族的錫人，年紀輕輕就抵達三階，卻需要得到公爵之位的鑰匙才能晉升。
類似情況恐怕不少，有很多人修持到三階之后就因為沒有遺物和名諱，只能一輩子卡在三階。
而他的手札卻記載著另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向內發掘靈魂的奇跡，將偉力歸于自身，不會受到名諱和遺物的限制，自如的攀升。
倘若將手札記載的內容放出去，恐怕會讓無數人因此瘋狂。
“在前三階，這種階位劃分并不代表絕對的實力。”
老費舔舐著前爪，指著收拾器具的安娜，提醒道：
“圣遺物，賜福，煉金術和某些儀式加持，都可能讓人的實力在短時間內提升。”
“就像安娜，她本身只是個破除知見障的凡人。但等同于圣徒的鳥之主降下力量時，她的實力就會向上浮動，最高可以抵達三階。”
“因此四階之下的勝負主要看底蘊而不是階位。”
“假如你是一個正常白板三階，你的一階對手本身就擅長廝殺。
對方先是取出供奉多年的圣遺物，接受儀式的加持，身上又擁有眾神的賜福……”
“你覺得你能打贏嗎？”
羅素搖搖頭，這怎么想都打不贏啊，這種局面狗看了都搖頭，對手跟開了有什么區別。
這時候就得想辦法避戰，硬拖時間，靠著足夠穩固的基礎，嘗試能不能把對面拖死。
倘若魯莽的正面廝殺，結果只會是被對方抓住機會，壓上所有的加持，一輪定生死。
“三階和四階之間的戰斗也會出現這種情況嗎？”
“殉道是人神之別，三階靠著數量不可能擊敗四階，除非他背后有別的殉道者。”
老費意味深長的說：“人與神的差別，近乎不可能跨越的天塹，催生了眾多紛爭與歧路。“
它揚起前爪，指向遠處。
恰逢冷風呼嘯而至，蕩起如雨般的楓葉，灑入銹紅的湖水，葉片浮沉幾次，沒入黑暗。
“殉道之下的人就像這些楓葉，都在風中飄蕩，命運掌控他人之手，淪為宿命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