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條約
- 明末大海賊
- 菊花一支
- 2182字
- 2025-05-17 18:39:49
島津久光正在鹿兒島城的茶室里品茗,但內心是掩蓋不住的激動和忐忑,執茶碗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青瓷茶盞映著窗外新開的櫻花。
他指尖輕撫過祖傳的薩摩拵刀,想起三日前送久章出征時,那支浩浩蕩蕩的船隊正如此刻庭院里翻飛的落櫻般絢爛。
天守閣外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是手下的家臣來傳信了,步伐有些凌亂,但是此刻的久光沒有心思去分辨。
“主公!“老臣島津久朗踉蹌闖入,束帶歪斜地掛在肩上。
久光不悅地皺眉,直到看見對方手中那支折斷的丸十字旗。
戰報從久朗顫抖的指間滑落:二十七艘安宅船沉沒,三門大筒被俘,久章生死不明。茶盞在榻榻米上砸出清脆的裂響,“蠢材,我給了他那么多船,還把城內的大筒都運了過去,這都能慘敗!”。
久光突然覺得肋差在鞘中發燙。父親島津忠恒征服琉球時,薩摩武士的刀鋒能讓海浪退避;祖父島津義弘時代,就連關白伐征伐朝鮮都要靠島津家維護糧道。可現在,他的水軍竟被一群“商隊“打得大敗虧輸?
“召集...“話音未落,城外傳來騷動。
久光推開窗格,看見海灣處升起的濃煙正把櫻花染成灰色,那是鄭家船隊的炮艦在示威。他扶在窗欞上的手突然青筋暴起,漆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當夜,燭火在久光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他反復摩挲著鄭鴻逵送來的《鹿兒島租借條約》,羊皮紙的紋路硌得指腹生疼。案幾右側擺著薩摩藩的債務賬簿。
“主公,不可...“家老剛要諫言,久光突然將茶釜砸向墻壁。飛濺的熱水在屏風上點出無數小孔,就像此刻薩摩藩千瘡百孔的防線。
“你以為我在乎那破島?“久光冷笑的聲音比刀鞘刮過榻榻米還嘶啞,“明年幕府要是發現我們連參勤交代的錢都湊不齊...“他沒說下去,轉而盯著地圖上琉球的方向,那里曾經是薩摩的錢袋子,現在卻成了照見衰落的鏡子。
黎明前,久光獨自登上天守閣。海風送來鄭家水軍操練的號子聲,他想起三十年前隨父親接見荷蘭商使時,那些紅毛人說過的話:“貿易才是新時代的刀劍。“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時,久光咬破拇指在條約上按下血印。這個動作讓他肋差上的薩摩目貫硌痛了肋骨——那上面刻著島津家的家紋,邊緣已經磨得發亮。
兩日后,一艘薩摩快船秘密駛入鹿兒島灣,船上坐著島津家的重臣——島津久信,久章的叔父,也是薩摩藩的實際掌權者之一。
鄭鴻逵親自迎接,兩人在營帳內密談至深夜。最終,久信長嘆一聲,提筆在《鹿兒島租借條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并蓋上了島津家的家紋印。
條約內容如下:
鄭氏商團租借鹿兒島及周邊海域,租期九十九年,年租金白銀三千兩。
鄭氏可在租界內駐軍(名義上為商團護衛),薩摩藩不得干涉。
鄭氏商船享有鹿兒島所有政治軍事權利,薩摩藩享有與鄭家的優先貿易權。
雙方共同保密,若幕府察覺,鄭氏需協助薩摩藩遮掩。
島津藩無權自主確定進出口貨物的稅率,需與鄭氏共同議定。
簽完字后,久信盯著鄭鴻逵,冷冷道:“鄭鴻逵,希望你不要食言。”
鄭鴻逵微笑,將文書收起:“放心,我鄭家做生意,向來‘守信如海’。”
次日拂曉,鄭家船隊揚帆啟程。被釋放的島津久章站在岸邊,望著逐漸遠去的滄浪號,拳頭攥得發白。
——從今天起,鹿兒島的天,變了。
而鄭鴻逵站在船尾,望著晨光中的鹿兒島灣,又看了看手上的條約,這幕府是少走了多少年的彎路啊。
“這只是開始。”
海風裹挾著焦臭與血腥味,鹿兒島灣的淺灘上,鄭家水兵正將一具具無頭倭尸拋入海中。浪花卷著殘肢,很快便被魚群撕咬殆盡。而在岸邊高地上,數百顆用石灰炮制過的首級整齊碼放,猙獰的面孔凝固著死前的驚恐,空洞的眼窩仍直勾勾地瞪著天空。
監軍太監盧九德拄著一根撿來的倭刀當拐杖,慢悠悠地踱步過來。他的錦緞蟒袍早在落水時泡得褪了色,此刻胡亂披了件鄭家水兵的短褂,活像個落魄的商賈。可那雙細長的眼睛里,卻閃爍著精明的光。
“鄭將軍,這一仗打得漂亮啊!”盧九德尖細的嗓音里透著熱絡,仿佛幾日前被倭寇大筒轟得落水哀嚎的不是他。
鄭鴻逵正擦拭著繳獲的倭刀,聞言頭也不抬:“托盧公公的福。”
盧九德干笑兩聲,目光掃過那堆首級,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他強忍著惡心,湊近幾步,低聲道:“咱家尋思著,這捷報……得趕緊遞回京師,讓皇爺高興高興。”
鄭鴻逵這才抬眼,似笑非笑:“盧公公要親自寫?”
“那是自然!”盧九德挺了挺腰板,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在奏疏里“臨危不懼、督戰有功”的模樣,“咱家雖不善弓馬,可也是親眼瞧著將士們浴血奮戰的,這功勞,總得有人替皇爺記清楚不是?”
鄭鴻逵心鄙夷,面上卻不動聲色:“那就有勞盧公公了。”
盧九德大喜,立刻招呼隨行的小太監取來筆墨,自己則裝模作樣地繞著首級堆轉了一圈,時不時點頭贊嘆,仿佛這些腦袋是他親手砍下來的。
“嗯……此戰大捷,斬首六百余級,焚毀倭船三十艘,生擒賊酋島津久章……”他一邊念叨,一邊偷瞄鄭鴻逵的臉色,見對方沒反對,便繼續添油加醋,“咱家雖遭敵炮擊落水,仍奮勇督戰,激勵將士……”
鄭鴻逵懶得理他,轉身對施瑯道:“挑些品相好的首級,裝箱封好,連同盧公公的捷報,一并送回福建,再由驛馬快遞進京。”
施瑯點頭,低聲問:“四爺,真讓這閹人把功勞攬了去?”
鄭鴻逵嗤笑:“讓他寫。朝廷里那群人,就愛看這個。”
遠處,盧九德已經寫完了奏疏,正得意洋洋地吹干墨跡。他小心地將文書折好,塞進貼身的油紙包里,又對小太監吩咐道:“去,跟鄭將軍討兩顆首級來,咱家要親自驗驗!”
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跑去,不一會兒捧回一顆猙獰的倭寇頭顱。盧九德強忍惡心,裝模作樣地端詳一番,點頭道:“嗯,確是倭賊無疑!皇爺見了,定會龍顏大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