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門八段斬】，究竟是從何處學來的？”

周銳心中“咯噔”一下.

冷汗瞬間從額角滲了出來。

早該想到這【汲取物主之技】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俗話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人家磨練數十載才掌握的技藝。

輕而易舉就來到了他的身上。

要是被人發現，淪落個偷學的罪名。

搞不好是要被拖出去浸豬籠的。

周銳只覺頭皮發麻，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對。

他清楚，在慧瑪的面前，任何謊言都可能被輕易戳穿。

而轉身逃跑……那更是自尋死路。

但他總不能說自己是憑空悟出的吧？

黑紗之后的是刺骨寒意，仿佛能直接看透他的五臟六腑。

就在周銳心思急轉，盤算著如何措辭時。

慧瑪卻忽然發出了一聲“呵”聲，打破了沉默。

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點評一件有趣的物事：

“世間天賦異稟之人，我倒也零零散散見過一些。

有的過目不忘，任何拳譜劍招，只需觀摩一遍，便能依樣畫葫蘆地使出來。

那已經算是鳳毛麟角了。

【死門八段斬】這路刀法至剛至烈，專走險境。

對修習者的根骨、心性要求都極高，早已不是尋常江湖武學。

你一個鐵匠營的小娃娃，從何處習得這等偏門的刀法？”

她頓了頓：

“看你使來，架勢勉強搭起來了。

卻只是‘形似’而已，內里空空如也，顯然未得真傳。

是誰在你這塊頑石上，刻下了這不該有的痕跡？”

她這話……是在試探我？

她似乎并不完全清楚我習得刀法的具體方式。

但卻能一眼看穿我只得其形、未得其意！

這份眼力……當真可怕！

“頑石”？在她眼中，我的根骨就如此不堪嗎？

“回前輩……這套刀法，并非小子有意窺探或偷學。

而是……而是數日前，小子機緣巧合之下，曾得到一位高人遺留的舊物。

小子在整理那舊物時，腦中便莫名多出了這套刀法的招式影像。

因見其招式大開大合，頗有威力，便自行揣摩演練了幾日。

只是小子愚鈍，不得其法，更不知其有何來歷與禁忌，讓前輩見笑了。”

武術是為了配合刀法而生的。

而刀法又死死的綁定了特定的武器。

能憑借刀劍的形制悟出刀法。

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這死門八段斬可是我獨創的刀法。

這小子真以為能騙過我？

慧瑪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解釋，反而像是起了更大的興趣。

“你這身子骨，倒也生得周正。”她忽然說道：

“站起來，把上衣去了，讓我仔細瞧瞧，你這身段配不配學這刀法。”

周銳心中一跳，有些遲疑。

慧瑪斗笠下的嘴角似乎撇了撇。

聲音里帶著一絲不耐煩：

“磨蹭什么？莫非還怕我占你這黃口小兒的便宜不成？”

周銳強忍著沒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古怪。

依言站起身，迅速脫去了上身的粗布短衫。

露出這些日子因打鐵和練拳而越發結實精悍的胸膛與臂膀。

月光從義莊屋頂的破洞中落下。

慧瑪繞著他緩步走了一圈，那雙赤瞳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骨髓。

她伸出手指，在他手臂的筋結、肩胛骨的縫隙、乃至腰腹丹田處輕輕按了按。

力道不大，卻讓周銳感覺被觸碰之處微微發麻。

片刻后，她才退開一步，點了點頭，語氣依舊平淡：

“嗯，根骨只能算中人之姿，談不上什么萬中無一的璞玉。

不過你這些年打鐵，又自行胡亂練了些粗淺的煉體法門。

倒是把這身筋骨打熬得頗為堅韌，氣血也還算旺盛。

勉強算是彌補了根骨上的一些不足。

比起外頭那些尋常山賊的體格，倒是要強上不少。”

慧瑪將地上刀鞘踢到周銳腳邊：

“就用這個。

把你從我那‘瞧’去的【死門八段斬】。從起手式開始，一招不落地使出來我看看。

莫要藏私，也莫要畫蛇添足。

讓我看看你究竟‘看’去了幾成火候，又‘悟’到了幾分神髓。”

周銳握緊刀鞘，深吸一口氣，努力摒除雜念。

他甫一出招，勁力剛要勃發！

眼前黑影一閃，慧瑪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至近前！

周銳甚至沒能看清她的動作！

他只感覺自己握著刀鞘的手腕猛地一緊。

一股冰冷刺骨的力道已順著手臂傳入。

瞬間便將他剛要提聚起來的氣血之力沖得七零八落！

緊接著，他只覺肩井、曲池、章門幾處發力的關鍵節點。

被幾根冰冷堅硬的手指同時點中。

如同被數根鐵釘釘住，全身的力道頓時散了個一干二凈！

“根基不牢，還想開山斷岳？簡直是癡人說夢！”

慧瑪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失望：

“你這架子，看著唬人，內里卻全是散的！

破綻百出，不堪一擊！”

她松開手，周銳踉蹌著向后退出數步，才勉強站穩。

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中更是又驚又駭。

“小子，你知道自己在練什么嗎？”

“你這身子，是打鐵打出來的，筋骨還算結實。

但你練的這【死門八段斬】，不是靠死記硬背就能練成的。

你連發力的路數都不懂，只會照貓畫虎。

刀是兇器，講的是氣力合一、意到勁到。

你呢？一股蠻力硬撐，氣浮勁散，刀還沒出，力就跑光了。

看著像，實則不中用。”

周銳被她說得冷汗涔涔。

卻也從這番訓斥中，把握到了一些未能想通的關鍵。

她頓了頓，仿佛在給周銳一個反應的時間，又像是在權衡什么。

“也罷。”她最終說道：

“送佛送到西，你要是死在了那幾個山賊的手下。

世上怕是再沒有合適我的兵器了。

指點你一二也不是不可以。”

慧瑪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放寬了不少。

甚至連本音都露了出來。

“我這【死門八段斬】，共分三境。

一曰‘形似’，便是你如今這般。

能勉強記住招式，卻不得其精髓，打出來也是空架子。

二曰‘勢合’，需將自身氣血與刀招完美融合。

斬出刀勢，便能初具壓迫之感，勉強算是個入門。

三曰‘意成’，方能心與意合，意與刀合。

一斬出，便能定人生死，奪人氣魄。

真正算是踏入了這‘死門’的無回之境。

從明日起，每日傍晚酉時，你可來此地尋我。

我不會手把手教你，你只管自行演練。

我若有暇，興致來了，或許……可以隨口提點你一兩句。”

慧瑪這氣勢，這口氣，穩妥妥的世外高人。

周銳只差把師傅兩個字掛在嘴邊了。

“還有一事。”

她頓了一下。

“別亂報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