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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王保保兵敗燭影亂 徐天德計定畫角寒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洪武二年秋,王保保率十余萬元軍屯駐沈兒峪,妄圖復奪蘭州。這日酉時三刻,殘陽如血,將牛皮大帳染得通紅。帳中帥案前,擴廓帖木兒——漢名王保保——正盯著地圖上那道用朱砂標出的東南壘防線,指節捏得發白。三日前那場突襲仿佛還在眼前:他原以為能像捏碎蘭州援軍那樣擊潰明軍左翼,卻沒料到徐達竟在營壘后暗藏三層拒馬樁,蒙古鐵騎的馬蹄生生被扎得血肉橫飛,慘叫聲此起彼伏,直教天地變色。

“大帥,明軍陣腳未亂,怕是早有防備。”謀士姚樞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王保保心頭。這個留著三綹長髯的漢人幕僚,此刻正將繳獲的明軍布防圖在案上展開,燭光下,圖上的標記清晰可見,“末將查過,東南壘守將是常遇春麾下副將趙破虜,此人曾在太原之戰中以火牛陣破過咱們的鐵騎,不可小覷。”

帳中燭火突然被穿堂風撲得明滅不定,王保保的影子在牛皮帳上晃成一片模糊的墨團。他想起徐達那總是半瞇著的眼睛,像藏在云后的狼,看似溫吞實則隨時能咬斷獵物咽喉。“徐天德慣用聲東擊西...”他突然伸手扯下腰間的牛皮水囊,狠狠砸在地圖上,水囊破裂,清水在地圖上蜿蜒成河,“當年在太原,他故意放咱們圍城,卻暗中調騎兵繞后偷營——這次東南壘的防守如此嚴密,怕是想誘咱們主攻此處,實則...”

“大帥是說,明軍主力可能在西北方向設伏?”千戶納哈出猛地抬頭,鐵甲肩胄撞得帳桿簌簌落土。這個曾在遼東雪原射殺過黑熊的勇士,此刻眼神里卻閃過一絲不安。他想起那些死在明軍火牛陣下的袍澤,那沖天的火光和驚馬的嘶鳴,至今仍在噩夢中回蕩。

王保保沒說話,只是用佩刀鞘尖戳了戳地圖上標注“沈兒峪西麓”的位置,那里有片起伏的丘陵,正適合騎兵迂回包抄。“傳本帥將令:今夜子時,各營拔寨起行,全軍向西北移動。命哲里不花率三千輕騎佯攻東南壘,務必做出大軍壓境之勢。”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帳中諸將,“記住,不可戀戰,引蛇出洞即可。”

帳外,傷兵的呻吟聲混著風沙卷進帳中,王保保忽然想起父親賽因赤答忽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汝當為元朝擎天柱”時的溫度。他握緊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父親,孩兒定不負您所托,必教大明小兒知道,大元的鐵騎,依舊能踏碎山河!”

卻說明軍大營,帥帳內燈火通明。“都給老子聽好了!”徐達的洪鐘大嗓門震得帥帳里的酒盞直晃,帳中諸將立刻挺直了腰板,“王保保那廝吃了虧,必然要在暗處使絆子。咱老兄弟幾個得把算盤珠子撥拉明白——他想怎么咬,咱就怎么剜他的牙!”

常遇春伸手往嘴里丟了把炒黃豆,嚼得咯嘣響:“徐帥,那韃子騎兵白天吃虧,保準想趁夜摸營。咱不如將計就計,在西北營壘虛設旗帳,引他來鉆口袋。”他說話時黃豆沫子直濺,惹得旁邊的李文忠笑著往旁邊挪了挪繡春刀,卻也忍不住點頭稱是。

“伯溫先生可有高見?”徐達轉頭看向帳角那位羽扇綸巾的老者。劉伯溫輕搖羽扇,目光掃過墻上掛著的《定西山川圖》,神情從容不迫:“元軍新敗,軍心浮動,正可借勢攻心。某夜觀天象,后日必有大風,若能...”他忽然放低聲音,與徐達耳語幾句,直說得徐達眼中精光閃爍,撫掌大笑。

帥帳外忽然傳來梆子聲,三更天了。徐達起身走到帳外,望著遠處元軍大營方向跳動的火把,像一串被串在夜幕上的猩紅辣椒。身后腳步聲響起,是副將傅友德抱著一捆兵書:“大帥,各營已按您吩咐,今晚起輪班擂鼓,每更換三次金鑼響。”

徐達點點頭,伸手拍了拍傅友德的肩膀。這個從安徽老家跟著他一路打到甘肅的漢子,右耳已在蘭州之戰中被砍去半邊,卻依然目光如炬,透著一股狠勁。“告訴弟兄們,這幾日只管吃飽睡足,等老子號令一響,便教王保保知道,咱明軍的馬勺里,盛的不是面糊是刀光!”他頓了頓,忽然指向天際,“看見那幾顆星了嗎?那是咱大明的將星,亮得很呢!”

傅友德順著徐達的手指望去,只見銀河橫貫天際,群星閃爍,其中幾顆格外明亮,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勝利。他握緊拳頭,沉聲道:“末將遵命!弟兄們都憋著一股勁呢,就等殺韃子過癮!”

子時已至,元軍大營內一片忙碌。王保保騎在馬上,看著大軍有序移動,心中略感寬慰。忽聞東南方向殺聲震天,卻是哲里不花率部佯攻。他勒住韁繩,轉頭對姚樞道:“但愿這聲東擊西之計能成,否則...”

姚樞忙道:“大帥神機妙算,明軍必中圈套。且東南壘有趙破虜鎮守,一時半刻難以攻破,明軍主力定會馳援西北,屆時咱們的鐵騎便可趁虛而入。”

王保保點點頭,卻仍有一絲憂慮縈繞心頭。他揮鞭指向西北,沉聲道:“全速前進,務必在天亮前抵達沈兒峪西麓!”

卻說明軍這邊,徐達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常遇春率部埋伏在西北營壘兩側,看著遠處元軍火把移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來得好!王保保啊王保保,你以為老子會上你的當?今兒個,老子就讓你瞧瞧什么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忽聞帳外斥候來報:“啟稟將軍,元軍主力向西北移動,東南方向有小股敵軍佯攻!”常遇春大笑:“果然不出徐帥所料!傳我將令,命趙破虜率部堅守東南壘,不得輕動;其余各部按計劃行事,務必將元軍引入埋伏圈!”

三更時分,元軍前鋒已抵達沈兒峪西麓。納哈出望著眼前的丘陵,心中忽然閃過一絲不安:“大帥,此處地勢險要,若明軍有埋伏...”

王保保皺眉道:“休要亂了軍心!明軍主力若在東南,此處必無防備。速速穿過丘陵,直插明軍后方!”

納哈出不敢多言,只得揮刀向前,率部進入丘陵。月光下,馬蹄聲驚起幾只夜鳥,撲棱棱飛向天際,仿佛不祥的預兆。

忽聞一陣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天地變色。劉伯溫夜觀天象之言果然應驗!王保保心中暗叫不好,卻聽四周殺聲震天,明軍伏兵盡出!

“王保保,你中了爺爺的計了!”常遇春縱馬而出,手中金刀在月光下泛著寒光。他身后,明軍將士如潮水般涌來,喊殺聲震耳欲聾。

王保保大驚失色,急忙下令撤退,卻見退路已被傅友德率部截斷。“不好,中了埋伏!”他揮刀砍翻一名沖來的明軍,心中懊悔不已:“早該聽納哈出之言,不該輕敵冒進!”

風沙中,刀光劍影交錯,喊殺聲、馬嘶聲、呻吟聲混作一團。納哈出揮舞著狼牙棒,左沖右突,卻見明軍越殺越多,如鐵壁銅墻般將元軍死死圍住。他忽然想起遼東雪原上的黑熊,那龐然大物雖猛,卻也抵不過獵人的陷阱,此刻的元軍,不正是那落入陷阱的黑熊嗎?

“大帥,快走!”姚樞縱馬趕到王保保身邊,身上已中數箭,鮮血染紅了長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王保保咬咬牙,撥轉馬頭,率親衛突圍。忽聞一聲炮響,徐達率中軍主力殺到:“王保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王保保不敢戀戰,拍馬狂奔。身后,元軍將士死傷無數,血流成河,將沈兒峪的土地染成一片赤紅。

日出東方,風沙漸止。明軍大帳內,徐達與眾將開懷暢飲。常遇春拍著桌子大笑:“痛快!痛快!今兒個殺韃子殺得手軟,直教俺常遇春殺得過癮!”

劉伯溫輕搖羽扇,微笑道:“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及也。元朝氣數已盡,大帥此戰,必名垂青史。”

徐達舉杯道:“這杯酒,先敬戰死的弟兄們!待收復中原,直搗元大都,咱再痛飲三百杯!”帳中諸將紛紛舉杯,一飲而盡,眼中滿是豪情壯志。

卻說王保保率殘部逃至黃河岸邊,望著滔滔河水,不禁悲從中來。父親的遺訓猶在耳邊,可如今,十萬大軍折損殆盡,他還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大帥,留得性命在,終有復仇時。”姚樞勉強支撐著受傷的身體,勸慰道,“咱們渡過黃河,重整旗鼓,來日方長啊!”

王保保長嘆一聲,轉頭望向南方,那里是明軍大營的方向,也是他夢碎的地方。他忽然想起帳中那搖曳的燭影,那晃動的不僅是燭光,更是大元王朝搖搖欲墜的江山。

“罷了,”他輕聲說道,“今日之敗,非戰之罪也。徐天德,劉伯溫,咱們走著瞧,總有一日,本帥會卷土重來!”

說罷,他翻身上馬,策馬渡河,身后,是漫天的黃沙和未盡的硝煙。

洪武三年春,隴右荒原的風沙裹著肅殺之氣。王保保勒住黑云韁繩,鐵蹄下的沙礫簌簌滾落丘陵。頭盔內側的孔雀翎隨呼吸輕顫,那抹幽藍總讓他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指腹摩挲著翎羽上的眼斑:“擴廓啊,元室如將傾大廈,你便是這根撐梁的孔雀翎。”

斥候的銅鈴驚破思緒,那少年甲胄上的沙粒簌簌而落:“大帥,明軍每日卯時必喊‘活捉王保保’,末將親耳聽見他們的千總說,徐達帳中掛著您的畫像,射中眉心者賞百金。”王保保嘴角扯出冷笑,指尖撫過馬鞍上的凹痕——那是去年慶陽之戰,徐達大營射來的流矢擦過的痕跡。

黑云突然低嘶,前蹄踢翻一具骷髏。月光下,那泛黃的馬骨上凝結的血痂竟呈暗紫色,王保保瞳孔驟縮:“是‘閃電’...”去年他中了常遇春的誘敵之計,這匹日行千里的神駒為護主力戰而亡,如今只剩頭骨在風沙中見證蒼涼。遠處“徐”字大旗獵獵作響,撕裂的旗角像極了徐達那口鐵鍋的鋸齒邊緣——那口鍋總在深夜熬著小米粥,炊煙混著血腥氣,成了明軍大營的獨特氣息。

“傳令納哈出。”王保保突然撥轉馬頭,孔雀翎掃過親兵的面甲,“今晚起,全軍銜枚疾走,馬料摻三成沙子。讓弟兄們把水囊倒空,灌上祁連山的雪水——記住,皮囊要在月光下曬足三個時辰。”斥候領命而去,他望著明軍大營方向跳動的篝火,忽然想起《蒙古秘史》里的箴言:“狼在突襲前,會先舔凈爪子上的血腥味。”

子時三刻,明軍大營的鼓聲戛然而止,如被掐斷喉嚨的夜梟。王保保伏在枯草中,舌尖嘗到的土腥味里多了絲鐵腥——那是火藥引子的味道。五百精騎的彎刀已裹上牛筋,馬嘴用氈子緊勒,只等他手中的孔雀翎揮下。

“大帥!西北營火把滅了!”姚樞的手肘撞在他腰間,聲音里帶著難以抑制的興奮,“徐達果然調兵去了東邊!”王保保卻盯著那堆矮了三尺的篝火,火舌舔舐木柴的聲音比平日低沉——是濕柴。他突然按住姚樞欲舉火把的手:“且慢,你聞這風...”西南風卷著沙粒撲來,卻帶著若有若無的銅銹味,那是明軍神機營的火銃在擦油。

梆子聲驟起,如暴雨前的雷鳴。王保保瞳孔里映著突然亮起的火把,成百上千的“徐”字燈籠在沙丘后升起,照得蒙古騎兵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如鬼。常遇春的“燎原火”已踏碎前排拒馬樁,那匹赤炭般的戰馬鼻孔噴出白霧,馬嚼子上的銅鈴刻著“常”字——正是去年太原之戰從他手中搶走的戰利品。

“中了誘敵之計!”納哈出的刀劈飛一支流矢,“大帥快走!馮勝的輕騎從左翼包抄了!”王保保猛扯韁繩,卻見徐達的偃月刀在月光下劃出銀弧,親衛部隊的連環甲在沙丘頂連成鐵壁。他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的“困獸猶斗”,彎刀劃破掌心,鮮血滴在黑云脖頸:“隨我沖西南角!那里沙礫松,明軍馬隊不便結陣!”

風沙突然轉向,如上蒼打翻了金沙瓶。徐達抹了把臉,指間全是混著血的沙粒,再抬頭時,蒙古騎兵的輪廓已化作流動的黑影。帳前的“徐“字大旗被吹得獵獵作響,旗桿上的銅鈴突然齊鳴——正是卯時三刻。他望著漫天黃沙,忽聞身后劉伯溫輕搖羽扇:“將軍可記得,風沙既可燃盡草原,亦能掩千軍萬馬。”

寅時初刻,王保保掀帳而入,腰間彎刀還在滴水——不知是血水還是露水。帳中沙盤上,代表明軍的白石子如狼群環伺,尤其西北方向堆得極高,恰似徐達昨夜的埋伏圈。姚樞捧著《孫子兵法》的手在發抖,朱砂圈住的“虛實”二字被冷汗洇開:“大帥,明軍似有天助,竟算準了我們的每一步...”

“天助?”王保保突然冷笑,指尖掃落所有黑石,只留一顆在沈兒峪中央。孔雀翎垂在沙盤上,影子將那顆黑石分成兩半,“徐達不過是依著地形布棋,可這荒原上的風...從來都不聽人號令。”他忽然抓起案上的狼毫,在羊皮地圖上畫了道歪扭的弧線,筆尖刺破紙面,露出背后“定西”二字的朱砂批注。

與此同時,明軍帥帳里,徐達用匕首刻下最后一道刻痕,地圖上的紅圈已將蒙古大營圍得水泄不通。劉伯溫的羽扇指向天際:“后日丑時,必有大風從烏鞘嶺來。”徐達摸了摸腰間的酒葫蘆,嘴角叼著的草莖隨呼吸晃動:“先生可知,我這葫蘆里裝的不是酒?”他拔開塞子,倒出一把沙粒,“是前日從沈兒峪帶回來的沙,里面混著元軍馬糞——王保保那小子,果然在給戰馬減料。”

帳外,風沙漸止,東方天際的暗紅如潑墨宣紙。王保保站在營門前,望著明軍大營方向騰起的炊煙——比平日稀薄許多。他解下頭盔,孔雀翎在晨風中輕輕顫動,忽然想起父親的另一句話:“真正的棋手,永遠會留一枚暗子在棋盤之外。”他轉頭望向西北方的烏鞘嶺,那里的云層正詭異地堆積,像極了黑云發怒前的鬃毛。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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