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網吧里,路明非盯著屏幕上跳動的企鵝頭像,耳機里傳來諾諾輕快的語音請求。他慌忙點擊接受,耳麥里立刻炸開師姐張揚的笑聲:“衰仔,發什么呆呢?談戀愛的事兒準備得怎么樣了?”
“開、開玩笑的吧?”路明非的手指在鍵盤上打滑,屏幕映出他瞬間通紅的耳尖,“我哪有什么戀愛好談……”
“少裝死!”諾諾的消息框彈出一連串驚嘆號,“說真的,你送過花沒有?”
路明非忽然坐直了身子,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狗尾巴草算么?去年秋游時在操場拔的,被陳雯雯笑了一整天……”
對話框沉默了三秒,諾諾發來了敲腦袋的表情:“行,算你狠。那請過看電影么?”
“學校組織看《閃閃的紅星》那次,我跟她挨著坐……”路明非回憶起那天陳雯雯校服上的藍白條紋,心跳忽然加快,“她帶了橘子味的硬糖,分給我時手指碰到了我的掌心。”
“生日呢?”諾諾的追問像連珠炮,“她生日是幾號?”
“10月 10號。”這個日期路明非在日歷上圈過三年,用鉛筆寫了又擦,最終在草稿本角落畫成小小的愛心,“去年她拿我的鋼筆給隔壁班男生寫賀卡,筆桿上還留著她的指紋。后來她說……那支筆就算我送的生日禮物。”
“路明非!”諾諾突然發來語音,聲音里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火氣,“你能更沒出息一點么?”
“我也覺得不能了。”路明非盯著屏幕苦笑,玻璃反光里映出他垂頭喪氣的模樣,像只被雨淋濕的流浪狗,“可能天生就不是談戀愛的料吧。”
“丟死人了!”諾諾的消息帶著破屏而出的氣勢,“卡塞爾學院的學生怎么能這么慫?聽好了,師姐今天手把手教你——首先,所有女孩都得追!你不主動,難道等人家女生倒貼?”
路明非剛要反駁,諾諾的消息已經刷屏:“其次,女孩要的是幸福感!懂么?幸福感!假設……假設陳雯雯喜歡你,你考砸的時候她開著法拉利來接你,摸著你的頭說‘乖,別難過’,你會不會立刻從了?”
“立刻!”路明非鬼使神差地打下兩個字,手指懸在鍵盤上發燙。他忽然想起某天暴雨,陳雯雯撐著傘從他身邊走過,傘骨上的水珠濺在他校服褲腿上,暈開深淺不一的藍。如果當時有輛紅色法拉利轟鳴著停在身邊,雨幕中綻開的玫瑰比血色更艷……
“沒出息!”諾諾發來敲頭表情,“至少得假裝扭捏一下吧?不過算了,對你這種慫貨不能要求太高。聽著,你現在需要破釜沉舟——對所有人說你喜歡她,大聲說!把尊嚴和未來都賭上去!”
路明非的指尖在鍵盤上顫抖,屏幕上的光標像心跳般明滅。諾諾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剖開他層層包裹的怯懦,露出心臟深處那個藏了三年的秘密。他忽然想起《老人與海》里的桑地亞哥,在茫茫大海上與鯊魚搏斗的孤勇,此刻正順著網線爬進他的血管。
“可是……她不接受怎么辦?”路明非打下這句話,喉嚨里泛起鐵銹味。網吧里的空調風突然變得刺骨,他裹緊衛衣領口,仿佛這樣能抵御即將到來的雪崩。
“帶著你的失戀記憶去美國。”諾諾的消息來得很快,像早已備好的答案,“愛什么人不容易的,得在萬軍叢中殺出一條血路!最后一條狗,穿越無數龍騎的炮火,在剩下最后一滴血的時候,揮出改變戰局的一爪!你要是死在半路上了,也很自然吶。不過不沖向炮火的狗不是好狗啊!”
這句話像重錘砸在路明非心上,他眼前突然浮現出諾諾的臉——在卡塞爾學院的入學考試上,那個穿著紅裙的女孩站在暴雨中,裙角被風掀起如同一面燃燒的旗幟。她手中的刀劃開雨幕,也劃開了他平淡無奇的人生。此刻她的聲音化作利刃,直插他的心臟,血花四濺中,某種東西正在蘇醒。
“明白!”路明非打下兩個字,胸腔里有火焰在燒。他想象自己是中世紀的騎士,雖然只有銹跡斑斑的長劍和羸弱的戰馬,卻要為心中的公主沖向燃燒的城堡。畢業前的三個月,足夠他拼湊出一場孤注一擲的告白——用深紅的玫瑰,用顫抖的嗓音,用整整三年的心跳。
“記著,送花要選深紅玫瑰。”諾諾的消息帶著指揮官的威嚴,“找個有背景音樂的地方,最好是教學樓天臺。最重要的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來!這是你的膽量測試,通過了才能進卡塞爾學院!”
“得令!”路明非在心里給自己戴上頭盔,想象諾諾是站在城墻上的女將軍,而他是即將奔赴戰場的馬前卒。哪怕前方是槍林彈雨,只要她一聲令下,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去。
“不過……”諾諾的消息突然頓住,路明非盯著屏幕上跳動的輸入框,莫名感到一陣心悸,“如果成功了,卡塞爾學院的門就永遠對你關閉。”
還沒等他反應,諾諾的頭像已經變成灰色。路明非盯著那個不再跳動的大臉貓,忽然覺得這是場殘忍的魔法——一旦他說出“我喜歡你”,諾諾、古德里安教授、還有那神話般的卡塞爾學院都會像泡沫般消失。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入學通知書,紙角已經被汗水洇濕。
麗晶酒店的套房里,諾諾咬著吸管攪動咖啡,屏幕上路明非的“謝謝”兩個字顯得格外刺眼。旁邊的聊天窗口里,“索尼克”的消息不斷彈出:“你真要讓他去表白?S級要是因為失戀放棄入學——”
“逗他玩呢。”諾諾冷笑一聲,指尖在鍵盤上敲出輕蔑的弧度,“陳雯雯那種文藝女,怎么可能吃這套?靠玫瑰和當眾表白就能搞定?天真!”
“你這太沒道德了。”
“沒辦法,誰讓他是 S級呢?”諾諾晃了晃咖啡杯,冰塊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趁他沒進學院,不欺負白不欺負。再說……學生會不能讓獅心會搶到人。”
“萬一陳雯雯也喜歡他呢?你這不是毀了一樁姻緣?”
諾諾吐了吐舌頭,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霓虹燈在雨幕中暈開斑斕的光,她忽然想起路明非在面試時緊張到扯領帶的樣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這樣的慫貨,真的會有女生喜歡三年么?
“諾諾!”葉勝推開門,神色嚴肅,“古德里安教授叫你,有緊急任務。”
套房外間,古德里安教授正對著傳真文件皺眉,葉勝和酒德亞紀圍坐在茶幾旁,氣氛凝重得像繃直的琴弦。
“諾諾,你得接手路明非的事務了。”教授推了推眼鏡,眼底有血絲跳動,“俄羅斯有個高血統候選人,我必須立刻出發。而葉勝和亞紀……”
“夔門計劃提前了。”葉勝接過話頭,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匕首,“校長要來中國,我們得去四川做準備。”
“這么急?”諾諾放下咖啡杯,瓷底與桌面碰撞發出輕響,“那路明非怎么辦?”
“按我的想法……”古德里安突然攥緊拳頭,指節發白,“就算綁也要把他綁上飛機!但現在只能靠你了,諾諾。務必讓他按時入學,S級不能有任何閃失。”
諾諾看著教授眼底的焦慮,忽然想起在西伯利亞雪原上,這個德國老頭裹著厚厚的羽絨服,跪在雪地里給她講龍類骨骼構造的樣子。她嘆了口氣,抓起沙發上的皮夾克:“知道了,保證完成任務。不過……”
她忽然轉頭看向葉勝,嘴角揚起慣有的戲謔:“葉勝師兄,剛才那句話應該對亞紀說才對——‘有些時間點錯過一次,就好比錯過一生’,對吧?”
酒德亞紀的臉瞬間紅到耳根,葉勝尷尬地咳嗽兩聲,起身整理戰術背包。諾諾笑著晃了晃手機,屏幕上路明非的對話框還停留在“謝謝”,而她的隱身狀態下,那個灰色頭像依然亮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諾諾咬著下唇望向夜色。她忽然想起路明非在說到陳雯雯時,眼底閃過的那絲微光。也許……也許真的有奇跡呢?
但她很快搖了搖頭,將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腦海。作為卡塞爾學院的 A級學員,她清楚有些事比愛情更重要——比如蘇醒的龍王,比如混血種與龍族的永恒戰爭。至于那個慫貨路明非……
“先讓你做一場英雄夢吧。”諾諾輕聲說,手指在手機上飛快打字,“反正夢醒之后,你終究要成為屠龍的戰士。”
雨聲漸急,淹沒了鍵盤輕響。路明非正對著鏡子練習微笑,書包里藏著他拔的蒲公英。他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酒店套房里,某個紅裙女孩正望著他的頭像發呆,指尖的咖啡杯泛起漣漪,像極了命運的漩渦。
萬達影城的洗手間里,白熾燈把鏡面照得發白。路明非盯著鏡子里那個穿西裝的自己,喉結隨著心跳上下滾動。領帶太緊了,勒得他喘不過氣,手指反復摩挲著口袋里的蒲公英花束,紙頁邊緣已經被汗水洇出褶皺。
“花、音樂、表白……諾諾說的三大法寶,應該沒問題吧?”他對著鏡子自言自語,聲音里帶著破釜沉舟的顫音。下午在河邊采的蒲公英還帶著青草香,他特意挑了最飽滿的花球,用作業本紙仔細包好,想象陳雯雯接到時眼睛發亮的樣子。
放映廳的音樂突然響起,路明非猛地抬頭。墻上的時鐘顯示電影還有五分鐘開場,倒計時的數字像重錘敲在心上。他深吸一口氣,想起諾諾說的“把尊嚴和未來都賭上去”,指甲狠狠掐進掌心——這是他十八年來最勇敢的時刻。
推開洗手間的門,趙孟華正靠在走廊抽煙。那個永遠光鮮亮麗的男生扔來一個提袋,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陳雯雯讓你換這個,致辭時別太寒酸。”
西裝面料帶著陌生的高級感,路明非躲進隔間換上。襯衫領口還殘留著洗衣液的清香,他忽然想起陳雯雯總說喜歡藍月亮的味道。鏡子里的自己忽然陌生起來,窄領帶勒出少年清瘦的鎖骨,像只被強行塞進禮服的流浪貓。
“路明非你在發什么呆?”趙孟華敲門的聲音帶著不耐煩,“該上場了。”
放映廳的燈光已經暗下,路明非攥著蒲公英花束摸到座位。蘇曉檣的笑聲像針一樣扎過來:“喲,路明非穿西裝了?是要演《喜劇之王》嗎?”周圍爆發出低低的哄笑,他感覺耳朵燒得厲害,卻在看見陳雯雯的瞬間愣住——她穿著白色連衣裙,坐在前排,發梢上別著他送的貝殼發卡。
“記住,等大屏幕亮起來就上臺。”趙孟華經過時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勝利者的施舍,“別緊張,只是個致辭。”
路明非點點頭,手心里的蒲公英簌簌掉落絨毛。放映員大叔答應的《Wall-E》片段在腦海里閃過,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假煙——那是用半盒真中華換的,此刻比任何時候都珍貴。
燈光全滅的瞬間,路明非聽見自己心跳如雷。銀幕亮起時,他攥緊花束站起來,卻看見徐巖巖和徐淼淼已經站在舞臺兩側,像兩個圓滾滾的字母“O”。他愣在原地,直到趙孟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路明非,該你了。”
舞臺中央的復印紙在光束下泛著冷光。路明非踩上去時,聽見鞋底與地面的摩擦聲,像極了自己顫抖的呼吸。他張開嘴,準備說出背了百遍的臺詞,卻被突然亮起的字符打斷——銀幕上赫然是“陳雯雯,Lve,Yu!”
“缺你一個字母!”徐巖巖低聲喊,語氣里帶著不耐煩。路明非這才看清,自己站的位置正是那個小寫的“i”。字母在銀幕上跳動,他忽然想起諾諾說的“沖向炮火的狗”,此刻卻像個被提線的木偶,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趙孟華的身影在右側出現,手里捧著血紅的玫瑰。路明非聽見陳雯雯的吸氣聲,看見她眼里突然綻放的光——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明亮,像星星掉進蜂蜜罐里。
“陳雯雯,我喜歡你三年了。”趙孟華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勝券在握的篤定,“今天我不想再錯過,就算你拒絕,我也——”
“我答應。”陳雯雯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讓整個放映廳炸開歡呼。路明非看著她接過玫瑰的手,指甲上涂著淡粉色的指甲油,是他上周在精品店看見的顏色。原來她早就準備好接受別人的告白,原來他的蒲公英從來都不是答案。
蒲公英花束掉在地上,絨毛四散飛揚。路明非彎腰去撿,卻看見蘇曉檣捂著臉跑出去,背影像極了被踩碎的泡沫。他忽然想起諾諾說的“帶著失戀記憶去美國”,原來真的有人會在表白現場成為笑話,連退場都顯得多余。
“路明非,你杵在那干什么?”趙孟華的兄弟在臺下喊,“快下來,電影要開始了。”
他彎腰撿起最后一根蒲公英桿,指尖觸到地面的冰涼。舞臺上的“ILOVE YOU”還在閃爍,趙孟華摟著陳雯雯的肩膀,像王子帶著公主接受臣民的祝福。路明非忽然想起諾諾的話:“愛什么人不容易的,得在萬軍叢中殺出一條血路。”可他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死在了黎明前的黑暗里。
曾經,所有人都跑上來圍繞著陳雯雯和趙孟華,那場景就像一場精心編排的鬧劇。路明非心中清楚,在這場鬧劇里,只有他和蘇曉檣被蒙在鼓里。或許,他喜歡陳雯雯的事早已經像寫在臉上的字,被所有人看了出來,所以誰都默契地不告訴他,任由他在這場注定失敗的暗戀里越陷越深。“嘿,真傻。”路明非在心底對自己說,辛酸的情緒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一直沖到鼻孔里,酸澀得讓他幾乎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