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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錢法

樞密院里今日有些不對勁。

往日里官員們進出雖也謹慎,但今日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交頭接耳時聲音壓得更低,偶爾遞過來的眼神也帶著探究。

難道是河北大捷的消息提前走漏了風聲?

陳南暗忖,他與兄長陳東正為岳飛那攪動河北戰局的驚世壯舉費盡心機,只盼著能將這份捷報繞過黃潛善與汪伯彥那兩個老賊,直達天聽。

若能成功,足以讓官家和滿朝文武看到,金人并非不可戰勝!

他本打算午后出去一趟,探探市井間的風聲,歐陽先生那邊,應該已經開始在太學生里散播消息了。

剛走到簽押房門口,便見幾個中書省的小吏,幾乎是小跑著進來,手里捧著一卷黃麻紙的詔令,看那紙色與封緘,便知不是尋常公文。

為首那人嗓子尖細,帶著幾分刻意的恭敬,又有些藏不住的異樣。

“諸位大人,中書省剛下的條陳,關于錢法改革的,命各部司即刻知曉,并著手準備。”

小吏將詔書遞給了當值的官員。

錢法改革?

陳南的腳步頓住了。

眼下國庫虛空,人心浮動,這當口動錢法,無疑是往滾油里添水。

他不動聲色地挪近幾分,想聽個仔細。

當值的官員展開詔書,聲音在有些沉悶的簽押房內響起:

“……今國家多事,軍需浩繁,東南財貨雖出,然小平錢通行,交易多有不便,兼以錢輕物重,不利流通……”

念到此處,官員的語調微微一滯,似乎也覺得這話有些牽強。

“……茲采納御營后軍都統制張俊所奏,為裕國用,便民生,特詔令:自即日起,于淮南、兩浙、荊湖各路,一體通用‘建炎通寶’當三大錢……其鑄造、行用之法,悉依政和舊制……三省參詳,戶部督辦,各路轉運司、州縣官府,務必一體遵行,不得延誤,欽哉!”

“當三大錢!”

詔書尾音未落,房內已是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嗡嗡的議論隨即炸開。

“江南也要用當三大錢?政和年間那玩意兒,不是只在北邊幾路折騰過一陣子嗎?”

“張俊?又是他?這丘八不好好帶兵去淮河邊上種他的田,倒騰起錢法來了?手伸得夠長的!”

“官家信他唄!聽說這廝在河北那會兒就號稱‘有心計’,如今國庫里能跑耗子,他這主意,怕是搔到官家癢處了!”

“可……一個銅錢當三個使,咱們手里的錢,豈不是眨眼就……”

“噤聲!不要命了!沒聽見詔書上說‘悉依政和舊制’,還打著‘裕國用,便民生’的旗號嘛!”

說話的人雖是呵斥,可那發虛的嗓音,誰聽不出來其中的慌張。

陳南立在一旁,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當三大錢。

這玩意兒的底細他清楚得很,說白了就是朝廷沒錢了,換個名目從民間刮錢的手段。

政和舊制?方便交易?全是糊弄鬼的漂亮話。

用更少的銅,鑄出面值更高的錢,解朝廷的燃眉之急,才是真章。

張俊!

陳南指節微微收緊。

這位御營后軍統制,先前被他半推半就地弄出來,獻了個“淮甸屯田”的計策,好歹是暫時把南遷的勢頭給按了按。

如今又整出這么個爭議極大的錢法來。

對于張俊此人,陳南的印象復雜。

此人確有才干,也能任事,否則也不會在軍中屢獲擢升。

但其人品性,卻著實堪憂——“苛刻細碎”、“自為邸店”,樁樁件件都顯示出此人貪婪且不擇手段的本性。

這樣一個唯利是圖的家伙,此刻跳出來推行“當三大錢”,究竟是真心為國分憂,還是想趁機抓權斂財,甚至……是得了黃潛善、汪伯彥那兩個老賊的授意,來攪渾這潭水?

陳南越想,眉頭鎖得越緊。

不對!這不對!

他清晰記得,前世史書中,“當三大錢”之策,分明是同知樞密院張愨在數不就之后才焦頭爛額地提出,意圖挽救瀕臨崩潰的財政,怎么會憑空提前了這么多,還變成了張俊這個武夫的手筆?!

張俊……難道是因為自己之前為了阻滯南遷,將他推出來獻“淮甸屯田”之策,讓他提前進入了官家的視野,從而引發了這該死的蝴蝶效應?

若真是如此,自己這份“先知”的優勢,豈非成了一把雙刃劍?

更要緊的是,這當三大錢一旦推行,會是個什么光景?

往好了想,東南地面上錢能多些,或許能解點錢荒,刺激一下買賣。

可這風險也太大了!大到足以動搖國本!

一個控制不好,老百姓不認這大錢,那物價立馬就得飛上天,日子還怎么過?

而且,虛值錢一出,私鑄的買賣保準猖獗。

詔書上那句“悉依政和舊制”,政和年間的當十大錢殷鑒不遠,如今改為當三,便以為能“寡私鑄之利”,簡直是掩耳盜鈴。

只要有賺頭,那些亡命徒什么事干不出來?

黃潛善和汪伯彥那兩個老狐貍,對此又會是什么態度?

陳南暗忖,他們怕是巴不得張俊這么干。

一來,朝廷手里有了錢,不管是拿去打仗,還是給他們南遷鋪路,都方便。

二來,張俊這事兒辦下來,少不得惹一身騷,到時候民怨沸騰,他們正好隔岸觀火,說不定還能把張俊推出去頂缸。

不行,得出去看看。

這種跟錢袋子直接掛鉤的事,市井小民的反應最快也最真。

他們或許不懂什么國家大政,但柴米油鹽的價格波動,他們感受得最真切。

他理了理衣袍,快步出了樞密院。

出的外頭街面上,才發現雨絲又淅淅瀝瀝地飄著,帶著秋意,打在行人的油紙傘上,發出單調的沙沙聲。

可關于新錢法的風聲,卻比雨點傳得還快。

幾家消息靈通的茶館酒肆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多是些行商走販,還有些穿著齊整的管事、賬房先生,正圍著剛從衙門口探頭探腦回來的小吏或者相熟的差役,七嘴八舌地打聽。

“……真的假的?以后咱們手里的銅錢,就只能當三成使了?”一個綢緞莊的胖掌柜,急得額頭冒汗。

“不是說三成,是說朝廷要新鑄一種大錢,一個頂三個!”旁邊一個糧行的伙計趕緊糾正,只是他那語氣也透著不安,“往后這市面上,怕是小平錢跟大錢混著用了!”

“那……那算起來,還不得麻煩死?這買賣還怎么做?賬怎么記?官府認這大錢,老百姓心里能認?”

“誰曉得呢!官府讓用,咱們小老百姓敢不用?就怕……就怕這大錢不牢靠,今兒個當三,明兒個就當二,過兩天就成廢銅爛鐵了!跟早先那些鐵錢、夾錫錢一個德性!”一個上了年紀的錢鋪掌柜,滿面愁容,他這話一出,周圍頓時一片嘆氣聲。

“可不是嘛!朝廷這是缺錢缺瘋了?變著法兒從咱們口袋里掏!”

“聽說這是那個張將軍提的?就是那個前陣子說要在淮河邊上要人去種地的張俊?”

“還能有誰!武將不好好去跟金人干仗,跑來管咱們的錢袋子,能有好?我看他就是想從中撈一筆,肥他自己!”

“苛政猛于虎啊!金狗還沒攆跑,自己人倒先把咱們給折騰個半死!”

抱怨聲、質疑聲、擔憂聲此起彼伏,匯成一股不安的暗流。恐慌的情緒,比剛才在樞密院里感受到的更加強烈和直接。

張俊雖然可能打著“為國理財”的旗號,但這手段,確實過于簡單粗暴,也太容易引人非議了。

他正思索間,忽然感覺有人靠近,抬頭一看,卻是兄長陳東,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這里,正朝他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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