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詰問
- 燎宋:覺醒年代
- 旋步舞人罪
- 2281字
- 2025-05-19 20:45:00
年輕的官家趙構坐在御座上,有些疲憊。
連日的朝會,充斥著關于南遷的爭論、各地混亂的軍情以及大臣們明里暗里的攻訐,讓他心力交瘁。
黃潛善和汪伯彥一唱一和,描繪著北方的人間煉獄和江南的魚米之鄉、天塹之固,幾乎讓他下定了決心,早日離開這人心惶惶的應天府。
今日,御座之下,氣氛卻有了些微妙的轉變。
幾份來自河北和河東的加急密奏,竟繞過了中書省和樞密院的層層關卡,由兩名官家平日倚重的內侍,直接呈到了御前。
趙構拆開封漆,展開奏疏,起初只是隨意翻看,然而越看,眉頭便鎖得越緊,臉上漸漸浮現出驚疑。
“河北招撫使張所密奏……五馬山義軍,聚眾已達十萬?與金賊周旋數月,屢有斬獲?”趙構低聲自語,聲音不大,卻一字不落地飄進了大殿每一個角落。
“河東經制副使傅亮密奏……澤、潞一帶紅巾軍,神出鬼沒,竟于月前襲擾金賊西路帥完顏宗翰大營,雖未得手,亦使其輜重受損,軍心動搖?”
此言一出,殿下群臣頓時一片嘩然。
十萬義軍?紅巾軍夜襲宗翰?
這些說辭,與他們平日從黃潛善、汪伯彥口中聽到的“北方糜爛、義軍皆是流寇”的版本,大相徑庭!
黃潛善與汪伯彥交換了一個眼神,皆從對方那里看到了些許慌亂。
這張所和傅亮,兩個不識時務的蠢貨,竟敢越過他們,直接向官家遞折子!
“官家!”黃潛善急忙出班,他習慣性地捋著那撮山羊須,臉上堆滿了憂慮。
“此乃虛報戰功!斷不可信!五馬山那等窮山惡水,何來十萬大軍?分明是張所為求自保,信口雌黃!至于紅巾軍,不過是些饑民流寇,襲擾大營之說,更是天方夜譚,恐怕是傅亮此人夸大其詞,意圖邀功!”
“黃相所言極是!”汪伯彥緊隨其后,語氣沉痛。
“官家明鑒,張所、傅亮二人,久在河北、河東,與地方勾連頗深。如今朝廷有意精簡冗員,裁撤招撫司、經制司此等糜費錢糧的衙門,他們心懷不滿,故而編造此等謊言,意圖蒙蔽圣聽,阻撓朝廷大政!其心可誅!”
兩人一唱一和,試圖將張所、傅亮的動機釘死在“心懷不滿,阻撓大政”的樁子上,從而將奏疏的內容貶低得一文不值。
若是往常,趙構或許也就信了。
但今日,不知怎地,那奏疏中詳盡的描述——義軍的番號、首領的名號、交戰的地點、繳獲的器械,雖不免有些夸飾,但細節卻也羅列了不少。
還有那紅巾軍襲擾宗翰大營的驚人之舉,都讓他心中生出些異樣的感覺。
他想起了不久前太學博士周綰那番“光武中興”的言語,想起了宗澤在開封整軍經武的種種傳聞……
莫非北方,真如他們所言,尚有可為?
“五馬山義軍,具體駐扎在何處?其首領是何人?”趙構抬眼,看向黃潛善與汪伯彥,“張所奏疏中提及,曾遣人聯絡,可有實證?”
黃潛善神情一滯,沒料到官家會摳得這么細。
他支吾著:“這個……五馬山地勢險惡,往來不便,恐怕……恐怕是傳聞失實……”
“紅巾軍襲擾宗翰大營,此事非同小可。”趙構又轉向汪伯彥,“宗翰乃金賊西路統帥,其大營守備何等森嚴。紅巾軍若能襲擾得手,絕非尋常流寇。此事,樞密院先前為何未曾上報?”
汪伯彥額角滲出些細汗,連忙躬身:“官家,軍情傳遞,時有遲滯。且紅巾軍行蹤飄忽,虛實難辨。樞密院……也是本著審慎之念,未敢輕信……”
“審慎?”趙構的聲線平直,聽不出喜怒,“朕倒覺得,是有人不愿意讓朕知曉北方的真實情形吧?”
他微微停頓,話鋒陡轉:“之前兩位愛卿屢次建言,河北、河東民心已失,義軍不足為恃,建議裁撤招撫司、經制司,以節省糜費。如今看來……此事,是否需要再議?”
裁撤招撫司!
這正是黃、汪二人削弱地方主戰派,為南遷清除障礙的關鍵之舉!
官家怎會因為這兩份不知真假的密奏,就生出變數?
黃潛善和汪伯彥心頭同時咯噔一下。
今日的局面,似乎有些脫離掌控了。
官家的態度,出乎他們的預料。
莫非是南遷之事操之過急,反倒讓官家起了戒心?
亦或是張、傅二人的密奏,當真觸動了官家內心深處那點不甘?
無論如何,此時此刻,再強行辯駁,只會弄巧成拙。
“官家息怒!”黃潛善忙跪伏于地,語氣懇切無比。
“臣等絕無蒙蔽圣聽之念!只是北方戰局紛繁復雜,信息真偽難辨,臣等唯恐誤報軍情,動搖國本,故而……故而有所保留。
至于裁撤招撫司,亦是為集中財力物力,以鞏固東南根本。既然官家對河北、河東義軍尚存期許,臣等……臣等以為,可暫緩裁撤之事,待查明實情,再做定奪!”
汪伯彥也立刻跪下附和:“黃相所言極是!臣等一心為國,絕無私心!暫緩裁撤,以觀后效,實為穩妥之策!”
兩人姿態放得極低,將“暫緩”二字說得冠冕堂皇。趙構看著跪在下面的兩位重臣,心中的疑慮并未完全消散,卻也尋不到繼續發作的由頭。
畢竟,南遷的大方向,他內心深處,仍是傾向的。
“既如此……”趙構沉吟片刻,揮了揮手,“便依卿等所奏,河北招撫司之事,暫緩議處。張所、傅亮所奏各節,著樞密院詳查核實,不得再有隱瞞!”
“臣等遵旨!”
黃潛善和汪伯彥如蒙大赦,叩頭謝恩,心中卻暗自發狠,定要查出是哪個不長眼的在背后搗鬼,竟敢唆使張、傅二人上此密奏!
——
柳蔭巷,陳家。
陳東剛從外面回來,臉上還帶著未散的興奮,一進院子便對陳南道:“二郎,你是沒瞧見今兒朝堂上那熱鬧!黃潛善跟汪伯彥兩個老家伙,臉都綠了!”
今日陳東恰因御史臺事務列席旁聽,他繪聲繪色地將朝會上的變故說了一遍。
“你是沒瞅見黃潛善和汪伯彥那兩個老賊當時的臉色!鐵青!官家那幾句問話,簡直是戳到了他們的肺管子!哈哈!”
陳南聽著,臉上卻不見多少輕松,他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已經涼了的茶。
“阿兄,這只是開頭。捅了馬蜂窩,總得防著馬蜂蜇人。”
“我明白。”陳東搓了搓手,“那現在怎么辦?總不能干等著吧?”
陳南放下茶杯,緩緩道:“等,但不是干等。這步棋,只是讓他們暫時挪了挪窩,接下來的戲,還得咱們慢慢唱。”
“怎么唱?”
“先讓他們自己覺得不舒坦,窩里斗起來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