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一把能傷人的刀,如何讓朕安心?”
趙構的眼神如刀,殺機畢露。
陳南心頭一凜,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刻。
他若只談忠心,空口白牙,只會讓疑心深重的帝王更加不信。
唯有主動交出權力,且是趙構最看重的“監督”與“人事”大權,才能真正打消其疑慮,并讓這把“刀”變得不可或缺。
這是他前世在史書上,深諳“舍得”之道的精髓。
但這無疑也是一場豪賭,賭的是趙構的疑心,賭的是他自己的膽魄。
猛地,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他直起身,從懷中取出一本空白的奏折和一支筆,雙手捧著遞到趙構面前。
“官家!臣今日所請,皆為公心!為證清白,臣請官家立下制衡之法!
臣所設‘皇城司’,請官家另擇心腹掌管,其所有情報,一式兩份,一份送臣,一份直達御前!臣所擢‘楊沂中’,其部‘夜不收’,臣絕不插手其人事任免,全憑官家圣裁!
臣只要做事之權,而監督之權、人事之權,請官家牢牢握在手中!如此,這把刀,刀柄永遠在官家手里,它想傷主,都無可能!”
這番話,不只是表忠心,更是主動交出權力,為皇帝設計了一套“枷鎖”套在自己頭上!
趙構死死盯著他,他看到了陳南眼中的決絕,也看到了那份不摻雜質的銳氣。
眼中的審視與殺機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混雜著欣賞與忌憚的神色。
半晌,他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放松,長嘆一聲。
他接過奏折,重重拍在陳南手上:“好!朕就信你一次!你既要當刀,就要有流血的覺悟!這枷鎖,朕給你備著,但你這把刀若不利,朕會親手將你連同枷鎖一起熔了!
李默之事,朕不能再忍!陳卿,朕命你持朕手諭,即刻去樞密院,將他拿下,嚴加審問!若遇阻撓,或其黨羽有異動者,朕許你臨機專斷之權!此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皇城司之事,也由你全權負責籌辦,楊沂中此人,朕就交給你了!朕要你給他組建一支精銳,一支只聽朕號令的‘夜不收’,為朕刺探軍情,監察內外!”
“臣,遵旨!”陳南心中一凜,他知道,這“臨機專斷”四個字,是天大的恩寵,也是天大的考驗。
他接下的,是趙構遞過來的最鋒利的一把刀。
領了旨意,陳南沒有回自己的簽押房,而是直接叫上兩名御營司的衛士,徑直走向樞密院x房主事李默的官署。
樞密院內,官吏們來來往往,見到陳南,紛紛避讓行禮,眼神中充滿了敬畏與好奇。
這位一步登天的年輕人,官職并不是多高,如今卻已是朝中無人敢輕捋其鋒芒的人物。
他們低聲議論著,猜測著這位新晉承旨的下一個動作,殊不知,一場血腥的清洗已然拉開序幕。
李默正在官署內與幾名心腹喝茶,商議著如何應對眼下的局面。
聽聞陳南前來,他心中咯噔一下,但還是強作鎮定地迎了出去。
“陳承旨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李默臉上堆著笑,心中卻在打鼓。
陳南面無表情,眼神冷得像冰:“李主事,別來無恙。”
他沒有急著亮出圣旨,而是將一份卷宗輕輕放在桌上,推到李默面前。
“這是揚州軍報的草稿,上面有李主事的親筆批注,‘加急,不得延誤’。李主事,你可知,就因你這八個字,官家險些蒙塵南狩。你好大的功勞啊!”
李默的笑容瞬間凝固,額上滲出冷汗,強自鎮定道:“為官家分憂,乃臣之本分,陳承旨此話何意?”
“何意?”陳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意思是,官家有旨,請你去大理寺天牢里,好好講講這份‘功勞’!”
話音未落,兩名衛士如餓虎撲食般上前。
李默身邊的幾名心腹終于反應過來,其中一人上前,怒喝道:“放肆!陳南,此乃樞密要地,無宰相與樞密使簽押,誰敢動武!來人,護住李大人!”
官署外的幾名樞密院衛兵聞聲遲疑著圍了上來,
為首的都頭認得陳南,卻更畏懼頂頭上司,他硬著頭皮拔出半截佩刀,色厲內荏道:“陳承旨,還請出示簽押手令,否則,我等職責所在,恕難從命!”
對峙瞬間形成,氣氛劍拔弩張!李默眼中閃過一絲希冀,尖叫道:“陳南,你這是矯詔!是構陷!我要見官家!”
“想見官家?下輩子吧。”陳南冷哼一聲,終于從懷中掏出趙構的手諭,高高舉起,聲如洪鐘:“睜開你的眼看看!此乃官家朱批手諭!允我臨機專斷之權!”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掃過那名持刀的都頭,一字一頓地問:“你,聽懂這‘臨機專斷’四個字是什么意思了嗎?”
那都頭臉色煞白,握刀的手開始顫抖。
陳南的聲音如同死神的宣判:“意思就是,現在,你,還有你們,誰敢再上前一步,便是李默同黨,意圖謀逆!我陳南,今日便在此替官家清理門戶!先斬——后奏!”
“鏘!”一聲。
陳南竟親手拔出一名衛士腰間的佩刀,刀尖直指那都頭眉心,森然道:
……給你三息時間,退下,或者,死!
那都頭臉色煞白,握刀的手劇烈顫抖,汗水從額角滑落。
樞密院的規矩和頂頭上司的命令是他不敢違抗的天條,但眼前這個煞星的眼神,卻讓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一!”陳南的聲音冰冷刺骨。
“陳承旨!這里是樞密院!你敢動武,黃相公絕不會放過你!”李默在后面尖叫,試圖給手下打氣。
“二!”
都頭聽著后面李默的尖叫,又看著眼前陳南冰冷的眼神,一時間進退維谷,竟僵在了原地。
那都頭一咬牙,似乎下定了決心,怒吼道:“職責所在,恕難從命!兄弟們,給我攔住他!”
他竟真的上前阻擋,他賭陳南不敢在樞密院公然殺人!
然而,他賭錯了。
陳南冷笑一聲:“看來,你選了死!”
那都頭被“死”字震懾,握刀的手微微顫抖,正在遲疑。
就是現在!
陳南看準了他這剎那的動搖,胸中一股血氣上涌。
不等對方念頭轉定,竟是低吼一聲,不閃不避地合身欺近,將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在手臂上,手中搶來的佩刀毫無章法地向前猛地一捅!
那都頭眼見刀光襲來,只是下意識地抬刀格擋,口中驚駭地喊道:“陳承旨,住……”
“噗嗤!”一聲,刀尖沒能刺中他的手腕,卻也憑借著陳南那股不管不顧的沖勁,深深扎進了他的肩窩!
巨大的反作用力讓陳南自己也一個趔趄,虎口發麻,但他死死攥著刀柄,沒有松手。
“啊——!”慘叫聲響徹庭院,佩刀“當啷”落地。
那都頭抱著血流如注的肩,滿臉不敢置信地倒在地上。
鮮血,濺在了樞密院的青石板上。
所有人都被這血腥的一幕鎮住了!
陳南用行動詮釋了什么叫“臨機專斷”!
陳南看都沒看地上的都頭,帶血的刀尖緩緩掃過其余衛兵,聲音平靜得可怕:“現在,還有誰想試試?”
“哐啷!哐啷!”剩下的人魂飛魄散,哪還敢有半分遲疑,兵器扔了一地。
李默的最后一道防線徹底崩潰。
他看著那滴血的刀尖,以及陳南眼中那不帶絲毫感情的冷酷,才真正意識到,眼前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是他能用官場規矩和人情世故來揣測的!
他引以為傲的權勢和人脈,在“臨機專斷”這四個字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
巨大的恐懼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嘴里只剩下徒勞的“冤枉……不……不可能……”一股帶著腥臊的濕熱從他胯下傳來,竟是生生被嚇尿了。
陳南緩緩收刀入鞘,對身后的衛士道:“堵上嘴,拖走。”
衛士再無阻礙,用布團堵住他的嘴,如拖死狗一般將他拖了出去。
陳南緩緩收起手諭,目光掃過滿院戰戰兢兢的官吏,冷冷道:“樞密院乃國之機要,軍國大事,不容兒戲。再有玩忽職守、欺上瞞下者,李默,便是前車之鑒!”
說完,他轉身離去,留下一個讓整個樞密院膽寒的背影。
解決了情報的“耳朵”,陳南在回廊下靜立了片刻,任由帶著血腥味的秋風吹散身上的殺氣。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依舊穩健的雙手,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只剩內心吐槽,這武藝,看來是真要下苦功了。
君子六藝,好在這身子底子好,要是他的前身,怕真就是肩不能挑擔大學生的常態了。
短暫的調整心緒后,他才命人備馬,拿著樞密院的調令,前往行營禁衛所,去尋找他為這盤棋準備的另一只“手足”——楊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