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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入太行

深夜,樞密院值房內,油燈的火苗“噼啪”一聲,爆出燈花。

陳南猛地驚醒,才發(fā)現自己竟伏在地圖上睡著了。

“大人,這是剛從前線送來的傷亡和糧草損耗……”

一名書吏輕手輕腳地遞上一份文書,聲音里也透著疲憊。

陳南接過,只掃了一眼,便皺了眉。

傷亡數字每日都在攀升,更可怕的是糧草消耗,像個無底洞。

是啊,“犄角之勢”雖已布下,開封與寧陵、睢陽互為支援,但這終究是被動的防御。

是將自家門戶變成了戰(zhàn)場,是用血肉之軀去填補城墻的缺口。

長此以往,不用金人猛攻,光是糧草消耗和士氣磨損,就足以將這道脆弱的防線拖垮。

不,不夠。遠遠不夠。

要想贏,就不能總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挨打。

必須把戰(zhàn)火燒回去,燒到敵人的后院里,讓他們也嘗嘗后院起火、寢食難安的滋味!

陳南的指尖,在冰冷的地圖上緩緩劃過,最終停在了“新鄉(xiāng)”二字之上,又順著山脈的走勢,一路向北。

他的呼吸,因為一個醞釀已久的大膽計劃而變得粗重起來。

~~

回到柳蔭巷,陳南再次喚來陳方。

“公子。”陳方躬身行禮。

自從被陳南從鬼門關前硬生生拉回來,這個曾經的悍卒便脫胎換骨。

傷愈之后,他身上那股沙場搏命的戾氣被淬煉成了一股內斂的精悍與沉穩(wěn)。

唯有那雙眼睛,依舊如鷹隼般銳利。

經過幾次隱秘任務的考驗,他已然成為陳南最鋒利,也最信賴的一把刀。

“陳方,”陳南沒有回頭,依舊凝視著地圖,“我要你替我去一個地方,辦一件九死一生的事。”

“大人但請吩咐,萬死不辭。”陳方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仿佛陳南讓他去做的不是什么兇險任務,而是去鄰家借一碗水那般平常。

陳南終于轉過身,他沒有直接下令,而是指著地圖上的“新鄉(xiāng)”二字,問道:“這里,你可熟悉?”

陳方目光一凝,點頭道:“卑職曾隨軍在此地與金狗廝殺過,那里……早已是金人的占領區(qū),盤查極嚴,到處都是他們的游騎和暗哨。”

“我就是要你去那里。”陳南的語氣平靜,但每一個字都重如千鈞,“去找到兩個人。一個叫王彥,一個叫岳飛。他們不久前在新鄉(xiāng)兵敗,如今應該退入了太行山中,收攏殘部,聚義抗金。他們打出的旗號……應該叫‘八字軍’。”

他從書案上拿起一封早已寫好、用油蠟密封的信函,遞向陳方。

“你把這個,親手交給他們。告訴他們,宗帥在開封,陛下在應天,朝廷沒有忘記他們這些在敵后苦苦支撐的忠勇之士!

請他們務必在金人的后方,給我狠狠地鬧起來!燒他們的糧草,斷他們的補給,襲擾他們的城鎮(zhèn)!

無論用什么法子,只要能牽制住金人的兵力,讓他們無法全力南下,便是大功一件!”

書房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深入敵后數百里,穿越金軍的重重封鎖,去尋找一支連朝廷都未必知道確切位置的殘兵,這已經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無生。

陳南看著陳方那張古井無波的臉,心中涌起一陣愧疚與不忍,聲音也放緩了些。

“此行,萬分兇險,甚至……可能回不來。你若不愿,我絕不勉強,我會再想別的辦法。”

陳方聞言,臉上那萬年不變的冰霜竟瞬間融化,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

那笑容里,是發(fā)自肺腑的忠誠與視死如歸的無畏。

“大人說的哪里話?我的命,就是大人給的。若非大人,陳方早已是亂葬崗里的一堆枯骨,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如今能為大人效死,是陳方的福分!”

他上前一步,鄭重地用雙手接過那封信,仿佛接過的不是一紙書信,而是自己的宿命。

他小心翼翼地將信函貼身藏入懷中,動作一絲不茍,充滿了神圣的儀式感。

“此去,若能聯絡上河北的義軍,告訴他們,”陳南看著他,眼中是深深的期許與囑托,“告訴他們,我們……從未放棄!”

“卑職明白!”

陳方重重抱拳,再沒有一句多余的話,轉身,消失在門外的夜色里。

陳南久久地站在窗前,望著陳方消失的方向,夜風吹動他的衣角,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將一個人的性命,押在了歷史的棋盤上。

中原的棋局,他已落下數子。

宗澤的堅守是盾,韓世忠的兵鋒是矛,而陳方帶去的這顆火種,若能點燃,便是在金人背后燃起的一場燎原大火。

他不知道,這張他竭力編織的網,能否網住歷史的洪流,能否為這風雨飄搖的大宋,爭來一線生機。

但他知道,他必須這么做。

為了廊下安睡的兄嫂,為了那個即將出世的侄子,也為了心中那個不死的……漢家魂。

陳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而他帶去的那封信,就如一顆火星,在月余之后,于冰冷沉寂的太行山中,點燃了熊熊烈火。

~~

數日后,黃河北岸,一片被燒成焦土的村莊廢墟。

陳方像一塊石頭般,一動不動地趴在半截斷墻后,連呼吸都幾乎停止。

不遠處,一隊金軍游騎兵正縱馬大笑,他們將一個搶來的老農綁在馬后拖行,血痕在干裂的土地上拉出長長一道。

一名金兵勒住馬,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鷹隼般的目光掃向這片廢墟。陳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右手已經悄悄握住了腰間的短刀,冰冷的觸感讓他沸騰的血液冷靜下來。

他腦中閃過公子陳南的囑托,那封比他性命還重要的信函就在懷中。

不能沖動!

他將身體縮得更緊,泥土和血腥的氣味鉆入鼻孔。那金兵狐疑地打量了片刻,最終被同伴的催促聲喚走,策馬遠去。

直到馬蹄聲徹底消失,陳方才像溺水的人一般,猛地吸了一大口氣。

他沒有立刻起身,而是緩緩地爬到那道血痕旁,用手指蘸了一點尚溫的血,放在唇邊嘗了嘗。

“老鄉(xiāng),等著。”他低聲呢喃,眼中沒有淚水,只有燃成了實質的火焰,“等我們回來!”

他將沾血的手指在臉上重重一抹,仿佛立下血誓,隨后辨明方向,如鬼魅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這一路,村莊被焚,田地荒蕪,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偶爾遇到的活人,眼中也只有麻木和恐懼。

再行數日,連綿的太行山脈如巨獸臥龍,橫亙在眼前。

踏入山林的瞬間,陳方整個人的氣息都變了,他不再是趕路的潰兵,而是一頭融入山林的孤狼。

他沒有再向任何人打探消息,因為他清楚,能在這片被金人反復清剿的絕地里活下來的義軍,警惕性早已磨煉得如同野獸。

任何一個陌生面孔的貿然詢問,都可能引來致命的殺機。

他開始像獵人一樣,閱讀著這片山林……

他伏在溪邊,并未飲水,而是仔細觀察著對岸巖石上幾不可見的苔蘚刮痕——那是重物拖拽留下的,方向指向山林深處。

他甚至能從風中嗅到一絲極淡的、屬于草藥和血腥混合的氣味。

這些蛛絲馬跡,在普通人眼中毫無意義,但在陳方眼里,卻是指向那支“八字軍”的生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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