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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浮一大白

“木羽,寫了《從前慢》的那位?”萬之第一個湊到北島身邊,伸手要從北島手里拿詩稿,“我來看看?!?

“我也來看看?!?

很快,所有人都湊了過來。

不過萬之卻不讓其他人跟他一起看,而是干凈利落地從北島手里將稿子拿了過去,然后走到了燈下。

“山民?!?

萬之的聲音干脆而爽利,字正腔圓,他平時就愛演個話劇、舞臺劇,此刻拿著詩稿,頗有一種話劇演員站在舞臺上的感覺。

“小時候,他問父親

山那邊是什么

父親說,是山

那邊的那邊呢

山,還是山”

……

剛讀完第一段,萬之忍不住拍拍腿:“好詩,好詩啊!”

現場唯一一個女同志毛毛,見萬之這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萬之,知道你喜歡木羽,但你這反應也太夸張了?!?

在毛毛看來,前頭這幾句實在普通。

自然說不上差,只不過萬之的反應過于夸張了。

而萬之的夸張表現,被毛毛歸結為他是木羽的擁躉。

“你不懂。”萬之笑盈盈地說。

毛毛不服氣,“誰不懂?”

她轉頭看向自己男友,想要尋求幫助,但讓她沒想到的是,芒克砸吧了一口酒,笑著點頭,“這開頭確實很好?!?

其實,如果不告訴芒克這詩是誰寫的,他單看到這一句,也不會覺得有什么好的。

但是知道作者是木羽,芒克便明白,開頭鋪上這樣幾句,就說明詩不會差。

倒也不是芒克雙標,只是同樣的開頭,在高手的手里就是能夠表現出不一樣的東西來。

不過女朋友被嗆了,芒克肯定還是要幫忙的,他笑著說道,“萬之,讀詩就好好讀詩,不要讀著讀著發表評論,實在影響我們的體驗?!?

萬之看了他一眼,繼續往后讀。

“他不作聲了,看著遠處

山第一次是他這樣疲倦

他想,這輩子是走不出這里的群山……”

這一次,萬之沒有再停頓,而是一口氣將整首詩念完。

念完最后一句,萬之忽然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酒氣在胸腔中熊熊燃燒,形成一條火龍,來回游蕩。

這首詩讓萬之感到壓抑。

一開始,詩中展現的山民困境,倒也沒有讓他有多深的感觸。

只是后來,節奏越來越快,主人公沖破牢籠的欲望越來越強烈,竟讓他產生了一絲斗志。

特別是那段“兒子的兒子也還會有兒子”,一度讓他以為這是一首激勵人心的熱血之作。

但是最后,木羽只用了兩句,就將原本積攢的澎湃勇氣蕩然無存,留下無盡的遺憾,以及惱火。

這時候,萬之才發現,山民的困境不僅僅是周遭的群山,還有他們心中的牢籠。

萬之這口氣,試圖將郁積在心中的濁氣遣散,但是目的不僅未達成,反而使心中更郁悶。

芒克也仰頭喝了杯酒,但他并沒有要遣散郁氣的想法,純粹是為聽到好詩而浮一大白。

不得不說,北島來得真及時,這首《山民》拿來佐酒,可比早已經吃膩的雜醬面好太多了。

其他人也都紛紛拿起酒杯喝了以后,就連酒量不佳的王捷,也一口飲了半杯。

相比于鼓掌、吶喊,他們覺得此刻最能表達心中欣喜的,就是喝上一口酒。

看到大家的反應,北島忽然有些得意。

他自認頗有眼光,當時就察覺楊翊的不凡。

如今一切,越來越證明他的眼光沒錯。

“木羽就是木羽啊?!泵⒖烁袊@一聲,隨后又好奇問道,“不過,老北島,你怎么聯系上木羽的?是跟《詩刊》那邊要了他的聯系方式?”

因為《從前慢》,他們編輯部也沒少討論木羽。

但是之前他們討論那么多次,可從沒有聽北島提起過,還認識木羽。

毛毛笑道,“《詩刊》那邊能做這樣的好人好事?這么好的詩,能拱手相讓?”

這會兒毛毛聽完全詩之后,也知道這首詩的非同凡響,原本看著很簡單的開頭,回頭再看,突然覺得妙不可言。

果然是木羽的手筆,語言簡潔、樸素,卻總能擊中讀者的要害處。

北島沒有解釋,只說,“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木羽,就跟他約稿了。”

“你什么時候認識了木羽,都不跟我們說,藏的挺深啊?!比f之笑道。

“因為之前沒有邀到稿子,怕你們失望,所以沒說?!?

“木羽在燕京?在什么單位?有沒有機會將他約過來參加作品研討會?”芒克問道。

“他確實在燕京,參加研討會的事情以后再說吧。”

芒克倒也沒多想,只以為木羽不喜歡熱鬧??茨居疬@兩首詩,大概也知道,是個沉靜穩重之人。

他現在滿心都是木羽給《今天》投稿的喜悅,雖然他的想法不像徐曉那樣極端,但也認為十月份那一期《詩刊》,就《從前慢》最出彩。

更讓芒克高興的是,相較于投給《詩刊》的《從前慢》,他更喜歡這首投給他們《今天》的《山民》。

“咱們下一期,總算有一首詩能定下來了?!眲⒛畲盒Φ馈?

編輯部這段時間就在為下一期的稿子發愁,現在來了一篇《山民》,大大緩解了他們的壓力。

雖然只有一篇稿子肯定不行,但有這樣一首詩,其他稿子如何似乎也沒有那么重要了。

做雜志的時間越長,他們就越清楚一個道理,不可能每一期都滿篇佳作的。

一期雜志里面,有一首能讓大家印象深刻的作品就已經足夠,要是能有兩到三首讓人印象深刻的作品,這一期就有可能成為經典。

就像他們的創刊號,因為有好幾篇佳作,如《回答》、《致橡樹》跟《相信未來》,所以才引起那么熱烈的反響。

芒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笑呵呵地說,“我就說今天為什么突然想著去買兩瓶酒呢,原來是冥冥自有天意,知道今天有大喜事,所以要買酒來慶祝?!?

北島揶揄道,“你剛不是說,是為了招待王捷么?”

“嘁,王捷這家伙天天來,而且酒量差得很,我買酒招待他干什么?!?

王捷人稱“五錢倒”,剛才那一口悶的半杯酒直接讓他超量,這會兒正扶著桌子暈頭轉向。

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他迷迷蒙蒙地抬頭,“啊,怎么了?”

見他這樣子,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

直到英語課結束,楊翊才把北島丟下來的信封掏出來。

里面是《世界文學》雜志社的回信。

大致意思是,雖然稿件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是他們愿意將稿子收下,并支付每千字兩元的稿費。

編輯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楊翊看著感覺耳邊有個在菜市場還價的大媽。

這編輯雖然說了不少稿子的缺點,但也沒有提出讓楊翊改稿,顯然是覺得稿子可以,但又不想給太多稿費,寫了那么多,都是壓價的話術。

寫到后面,編輯還來了一句。

“雖然只有四千四百多字,但為表誠意,我們愿意支付九元錢稿費?!?

意思是,讓楊翊占他們個便宜,少的那幾十個字,他們也買單了。

說實話,楊翊看到這編輯討價還價,不僅沒有厭煩,還覺得挺有趣的。

他是沒想到,稿費這種事情,竟然也能夠像菜市場買菜一樣壓價。

關于翻譯的稿費,楊翊也打聽過,大概是千字一到五元。

能有千字兩元錢,并不算特別低,即便還價,恐怕也高不了多少。

而且楊翊也不想因為討價還價耽誤時間,他要的是趕快過稿,趕快拿到稿費,所以他也不準備再還價了,就按照這個稿費標準來。

最好是這篇稿子定下來之后,再有其他的活接上,這樣他就能很快把陳琪的自行車給還上了。

當即他寫了封回信,放在信封里面,準備等明天看到徐曉,讓徐曉給帶過去。

他也可以直接把信寄到《世界文學》雜志社,但未必人家能夠立馬看到,而且他還指望北島以后繼續幫他接活呢。

……

第二天早上,徐曉路過東門的時候,楊翊正端著個搪瓷缸喝稀飯。

“楊老師,早啊?!?

徐曉打了聲招呼,就往外騎。

楊翊連忙喊住她,“徐同學,等一下?!?

聽到楊翊喊自己,已經騎出校門的徐曉來了一招神龍擺尾,直接把車頭給轉了回來。

“怎么了,楊老師?”

“幫我把這個帶給北島。”

楊翊放下搪瓷缸,從抽屜里面取出信封。

看到楊翊拿出信封,徐曉喜上眉梢,“是楊老師你的新作?”

“不是?!睏铖葱α诵?,“給《世界文學》的回信?!?

聽到是給《世界文學》的回信,徐曉有些失望,她接過信,問道,“上次的《鄉村醫生》過稿了么?”

“嗯,過了。”

徐曉又笑了起來,“恭喜啊,楊老師?!?

“還要感謝你們的幫忙。”

“我也沒幫什么忙?!毙鞎灾匦碌派献孕熊?,“那我先走了。”

“嗯,慢走。”

……

徐曉到編輯部的時候,正好碰見往外走的萬之。

“萬之,你昨晚這在睡的?”

萬之揉了揉還有些迷糊的眼睛,才看清是徐曉,“嗯,昨晚吃完飯挺晚了,就沒回去。”

“你這回去能趕上上課么?”

萬之是燕京師范學院的學生,他們學校就在玉淵潭公園旁邊,完全在城西邊,從劉念春家騎車過去,沒有一兩個小時到不了。

“沒事,我上午課比較遲?!?

萬之從徐曉身邊過的時候,她明顯聞到一股酒味。

不用問,昨晚他們在這兒肯定喝酒了,而且一夜過去,還能聞到酒味,應該還喝了不少。

隨后徐曉進了堂屋,看到桌上還有未打掃的戰場。

她擼起了褂袖,開始收拾桌子。

過了一會兒,芒克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從屋里走了出來,看到徐曉在收拾,他笑道,“你來啦。”

徐曉看他睡眼惺忪的樣子,撇嘴道,“昨晚有什么要慶祝的,喝了兩瓶酒。”

“那肯定是有要慶祝的事情?!闭f這話的時候,芒克底氣足的很。

徐曉倒是沒當回事,隨口問道,“慶祝什么?”

“咳咳?!泵⒖饲辶饲迳ぷ?,一字一頓地說,“慶祝木羽為《今天》投作詩一篇。”

“木羽?”徐曉一下子轉頭過去,滿臉震驚地看著芒克。

看到徐曉臉上的震驚,芒克笑道,“哈哈,你也沒想到吧。說真的,我們都沒想到,老北島這家伙藏的真深,竟然認識木羽,還一直沒跟我們說。昨晚拿了詩過來,才跟我們說?!?

徐曉喃喃道,“那剛才……”

“剛才怎么了?”

“沒什么?!毙鞎該u搖頭,問,“木羽的詩呢?”

“在屋里,我來給你找。”

芒克進屋找詩,徐曉跟著就進去了,等他找到,徐曉一把接了過去。

看過全詩,徐曉長長地出了口氣,果然還是木羽的風格。

聽芒克的意思,昨天晚上北島送詩過來,就是不知道楊老師什么時候給北島的。

之前,徐曉見到楊翊就問有沒有稿子。

這才幾天沒問,稿子竟然就有了。

還是說,其實之前就有稿子,只不過楊老師沒告訴自己?徐曉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雖然自己不是第一時間見到這首詩的,徐曉些微有些失望,但是能看到木羽的新作,還肯定是高興的。

這首《山民》也證明,木羽絕不是什么曇花一現的詩人,他絕對有持續創造佳作的能力。

“怎么樣,詩很好吧?”芒克在一旁問。

徐曉重重點頭,“非常好,跟《從前慢》一樣好?!?

“我倒認為,比《從前慢》要好?!?

徐曉沒有跟芒克爭辯,人的喜好是沒有辦法因為三言兩語改變的。

“下一期的稿子,總算有些眉目了。”

“昨晚大家都說,下一期有這一篇稿子就足矣。”芒克笑道。

徐曉當然知道芒克的意思,但下一期雜志總不能真的只有這一首詩。

她今天正好沒什么課,特意過來,把最近收的稿子拾掇拾掇,看看能不能再擠出一篇稿子來。

另外,也給幾個經常合作的詩人寫寫信,問他們約稿子。

這些事情,總不能都依賴白天還要上班的北島。

至于芒克,有時候靠譜,有時候不靠譜,總結起來就是不太靠譜。

雖然徐曉常常戲稱自己是打雜的,但事實上她是雜志社最忙的幾個人之一。

都說鄂復明是大管家,徐曉倒像是個小管家。

小管家就是什么事情都要幫忙管,但什么事情上都沒辦法做主。

義務很多,權利很少。

不過對于自己所處這種情況,徐曉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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