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弟莫不是要效法玄奘西行
- 穿成丞相府嫡次子
- 街尾的貍花貓
- 2765字
- 2025-07-17 07:31:13
尚書府,葉知渝垂首盯著青磚地上跳動的光斑,指尖無意識地絞著杏色羅帕:“母親,聽說秋妝斜新上來的胭脂……女兒想去挑些時新顏色?!甭曇糨p得像飄在茶湯上的茉莉瓣。
常綏擱下纏枝蓮紋蓋碗,腕間翡翠鐲碰出清泠聲響:“去吧,申時三刻前回來?!彪硽璨桁F模糊了她眼角的細紋,“讓聽荷多掌盞燈,近來朱雀街總有販馬的胡商亂闖。”
“謝母親體恤。”葉知渝斂衽行禮時,瞥見母親鬢邊新添的銀絲在秋陽里泛著冷光。
她扶著門框跨過朱紅門檻,庭前幾片樹葉恰落下一枚金扇,正正覆在繡鞋尖的并蒂蓮紋上。
朱雀街市聲如沸,秋妝斜的茜紗櫥窗卻似另辟了方靜界。
葉知渝指尖撫過琉璃盞里盛著的胭脂膏子,南海珍珠粉調制的月白色,茜草汁浸染的珊瑚紅,還有摻了金箔的暮霞金,每樣都讓憶秋包上兩匣。
聽荷捧著雕花漆盒跟在后頭,忽然被個扛糖葫蘆垛的小童撞得踉蹌,紅珊瑚珠串似的糖葫蘆在秋陽下晃出晶亮的光弧。
依苑東廂房的竹簾半卷,祝無憂執卷的剪影映在雪浪紙上。
聽見熟悉的環佩叮咚,他唇角未動,眼尾卻先彎了彎?!懊魅沼质窃聢A。”青玉案上的鎏金香囊被推至案邊,銀鏈綴著的流蘇還在微微顫動,“曼陀羅鎮痛,龍腦醒神,另加了白芷防風。你顱中那根針……”他頓了頓,修長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青囊補遺》的書脊。
葉知渝湊近細看香囊上栩栩如生的繡樣,發間茉莉香混著藥香縈繞:“這紫花倒是稀罕?”
“芫花。”祝無憂轉身取來螺鈿漆盒,二十四枚香囊整整齊齊列著,每月十五的月色都凝在這寸縷之間。
“這般周全”她忽然捏著香囊退后半步,眼底浮起促狹的笑紋,“莫不是要學那塞北的鴻雁,一去便杳無音訊?”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祝無憂望著她袖口隱約露出的金針封印,喉結動了動:“極北有株千年雪蓮,若輔以七星海……一年?!彼鋈徊桓铱茨请p映著秋水的眸子,“給我一年可好?”
葉知渝將香囊貼在胸口,感受著其中艾草隔著錦緞傳來的溫度:“我等你帶回的不止雪蓮。”轉身時石榴裙旋開顏色,卻沒讓他看見自己咬破朱唇滲出的血珠——那根深入顱骨的銀針,此刻已在她太陽穴跳動著發出警告。
暮色初臨,葉知渝踩著青石徑上的碎金殘照往棲云小筑去。
聽荷捧著雕金絲纏枝漆盒亦步亦趨,憶秋懷中的螺鈿牡丹紋妝奩在夕照下流轉著幽藍的光。
竹影掃過葉知渝月白襦裙,驚起幾片沾著胭脂香的落葉。
“將新制的醉芙蓉分裝些給母親送去。”葉知渝指尖撫過漆盒凸起的纏枝紋,指甲在盒面劃出細微的錚鳴。
聽荷垂首應諾時,她已瞥見竹簾半卷的庭院里,那道玄色織金的身影正把玩著青玉螭紋佩。
石桌上的雨過天青盞騰著白霧,葉云燭修長指節叩在瓷沿的聲響令葉知渝脊背發僵。
她不著痕跡地將冷汗浸透的絹帕纏在腕間,丹蔻掐進掌心泛起月牙狀的紅痕:“兄長今日好雅興?!?
侍從如退潮般消散在垂花門外。
葉云燭忽地輕笑,玉佩穗子掃過盞中漣漪:“渝兒總這般體貼?!彼鋈粌A身,鎏金竹紋廣袖帶翻茶盞,琥珀色的茶湯在青石板上蜿蜒如蛇,“連母親都惦念著,偏生忘了我這個兄長?!?
葉知渝嗅到空氣中浮動的龍腦香陡然濃烈,那是他動怒的前兆。
她本能地后退半步,繡鞋卻精準停在茶湯蔓延的邊界:“今日不過去了秋妝斜……”
“啪”地一聲,青玉螭紋佩在石桌上碎成齏粉。
葉云燭執起她顫抖的腕子,拇指重重碾過她腕間淡青的舊痕:“只去了秋妝斜?”
竹影在兩人之間織就密網,葉知渝望著碎片中扭曲的倒影,恍惚又聽見皮鞭破空的聲響。
那些藏在妝奩夾層的香囊,此刻正隨著螺鈿牡丹紋的閃爍明滅不定。
三更梆子剛過,丞相府驚晚閣的燭火倏地一跳。
蘇清越推開雕花木窗,夜風卷著細雨撲在臉上,激得他打了個寒顫。
身后傳來穩重的腳步聲,安然捧著銅盆立在紗簾外側,靛青布巾整齊搭在臂彎,燭光將他挺拔的身形映在花墻上,恍若一桿修竹。
蘇清越自從落水醒后,去孟沅院里用早膳的次數不超三次,按規矩蘇清越應每日早晚都要去請安,家中偏愛免了他的晨昏定省。
“明日卯時三刻喚我?!鄙倌瓿端闪搜g玉帶,鎏金云紋的錦袍滑落在檀木衣桁上。
銅鏡映出他清瘦的側臉,與半月前溺水的蒼白少年判若兩人——此刻這具軀殼里,住著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
安然將布巾浸入熱水,擰干時骨節分明的手背青筋微凸,最終只將銀絲炭添進熏籠。
炭火爆出“噼啪”輕響,驚醒了博古架上棲著的金絲雀。
……
五更天未明,青灰天光滲進茜紗窗。
安然掀開四合如意床幔時,蘇清越正蜷在四合如意錦被里,鴉羽般的長發鋪了滿枕。
“少爺!”安然急得去搖他肩膀,“再耽擱夫人又要閉門了!”
蘇清越猛然坐起,中衣領口斜斜敞著,露出鎖骨處淡紅的胎記。
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碎片突然翻涌——幼時發高熱,母親整夜握著他這處胎記誦經,檀香味混著藥香縈繞不去。
……
穿過九曲回廊時,晨露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痕跡。
佛堂的烏木門緊閉著,田嬤嬤立在階前,發間銀簪映著佛堂檐角垂下的青銅鈴鐺。
“夫人正在禮佛。”老嬤嬤目光掠過少年腰間雙魚玉佩,那是夫人送的。
她轉身時絳紫裙裾掃過門檻,帶起供案上沉水香的細煙。
佛堂深處,孟沅跪在蓮花蒲團上。
鎏金佛像慈悲垂目,卻照不亮她眼底幽潭。
掌中十八子伽楠念珠幾乎要嵌進掌心,“那日越兒醒來……他竟問‘現在是什么朝代’”。
邱嬤嬤正將新供的雪蓮擺上佛龕,聞言手上一顫。
羊脂玉瓶與紫檀案幾相碰,發出“咚”的悶響。
“可太醫說溺水傷神……”老仆輕輕拭去孟沅肩頭香灰,“昨兒老奴見少爺在梅園發呆,那神情……倒像極了您懷他時,對著滿園紅梅落淚的模樣?!?
佛前長明燈倏地爆出燈花,孟沅腕間佛珠“咔”地斷線,檀木珠子滾落滿地。
她望著滾到腳邊的母珠,突然伸手按住心口:“酉時,叫廚房備蟹粉酥罷?!?
暮色漫過滴水檐時,佛堂東側的暖閣已亮了燈。
蘇清越盯著眼前瑪瑙盞里的蟹粉酥,金黃油酥在燭火下泛著琥珀色光澤——這是原身記憶里最鮮明的甜香。
“越兒近來倒不愛這點心了?”孟沅執起鎏金箸,翡翠鐲子磕在碗沿發出清響。
她今日換了蜜合色纏枝紋褙子,發間那支累絲鳳簪卻是十五年前蘇相下聘時的物件。
邱嬤嬤突然輕咳一聲,廊下傳來環佩叮當。
著月華裙的少女挑簾而入,鬢邊的金絲蝴蝶釵振翅欲飛:“母親安好,路上遇見廚房送雪蓮羹,倒叫我截了來。”蘇扶玉將鎏金盅放在案上時,指尖不偏不倚按住了蘇清越正要縮回的手。
佛龕方向突然傳來木魚悶響,孟沅腕間的伽南香珠隨著敲擊聲輕顫:“玉兒倒是記掛著你畏寒?!彼ㄆ鹨簧籽┥徃硽桁F氣模糊了眉目,“聽說你前日向門房討了《水經注》?”
蘇清越背后滲出冷汗。
原身是個連《千字文》都背不全的紈绔,此刻他袖袋里還藏著半卷《水經注》。
安然在身后輕扯他衣擺,小廝掌心薄繭擦過杭綢面料,激得他猛然清醒。
“兒子……兒子想看看《水經注》都講的些什么?!彼室馀龇璞K,碧色茶湯在青磚地上蜿蜒成奇異的圖案——像極了黃浦江的入???。
前世外灘的霓虹突然在眼前炸開,驚得他攥緊了案幾邊緣。
蘇扶玉突然輕笑出聲:“阿弟莫不是要效法玄奘西行?”她腕間珊瑚串突然斷裂,赤珠滾過蘇清越的皂靴,“呀,這可是母親去年從普陀山請來的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