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來了？”

聽到聲響，盧同從七樓的玻璃窗外看去，只能看見一排熟悉的綠色捷豹，為首的老者正是老爹口中的“王叔”。

“靠，老豆不講武德，搬來救兵都不跟我通氣！”

王信松是港島地位最高武師，祖上是源順鏢局的人，同宗的“大刀王五”王子斌是與霍元甲、黃飛鴻等齊名的晚清十大高手之一。

不銹鋼扶手在五樓轉(zhuǎn)角處發(fā)顫，十幾個扎紅腰帶的武師從樓道涌出。王信松踩著布鞋踏上臺階時，疤面強(qiáng)看清他唐裝前襟繡著長城電影公司的盤龍紋，這是當(dāng)年曹答華在《如來神掌》里穿過的戲服。

“強(qiáng)仔，我借你的人臨時做場戲，你愿不愿意？”王信松轉(zhuǎn)著鐵膽，身后武師嘩啦啦抖開裹著報(bào)紙的道具。報(bào)紙縫隙間露出的三棱軍刺寒光，驚得疤面強(qiáng)牙簽落地。

盧同扒在七樓的欄桿偷看，發(fā)現(xiàn)武師們腰間對講機(jī)都貼著《文匯報(bào)》的標(biāo)簽。老豆早晨說去清水灣片場，原來是去找救兵！

只見王信松一抖袖子，鐵彈珠瞬間飛出，樓道的日光燈瞬間炸裂。五樓武師齊刷刷地亮出反光板，刺目白光晃得這群馬仔睜不開眼。

王信松突然說句暗語：“今早四點(diǎn)半，東三廠道具庫。”聞言，疤面強(qiáng)頓時冷汗直流——那是他們藏走私膠卷的暗倉。馬仔眼神一冷，摸向腰間黑星手槍，卻被一個武師用魚線繳械，手法比武打片的特技還快。

樓道飄來熟悉的硝煙味，這是片場特制煙餅的味道，盧同神色一變，忙沖著樓下大喊：“他們要逃！”

當(dāng)年長城拍《云海玉弓緣》時，他纏著老豆帶他去片場玩，就看到特技組制造過這種煙霧。

果然，疤面強(qiáng)在濃煙中按下電梯，咳嗽著揮手：“走！走先！”

樓道重歸平靜，王信松從唐裝袖袋摸出個微型膠片盒：“你小子，怎么搞到那班人的暗號盒？”

“老爺子留給我的人脈。”盧旭搓了搓手，笑得賤嗖嗖地，“王叔，那些膠卷截胡了嗎？”

“截胡了！”王信松沒好氣地給了這臭小子一記白眼，要不是王家和盧家祖上有交集，他受過盧根先生的恩惠，他才不想管這賤嗖嗖的小輩。

“多謝王叔。”盧旭話音未落，樓上突然傳來盧同的罵聲：“閉嘴！你說實(shí)話，老豆，你剛剛是不是是想以身入局拖住馬仔？你就你怕他們把你就地處決？”盧同快步下樓，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對著脖子比劃了一下，“你倒是和我解釋啊！”

“算了，我不想聽。”盧同氣得背過身去，可不過兩秒，他又氣得轉(zhuǎn)了回去，“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啊，這招聲東擊西沒有人看穿啊？”

老豆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二的親人了，一想到他為了一批膠卷涉險(xiǎn)，盧同就忍不住沖著他一陣數(shù)落。

“你有沒有念過，你出事，我同細(xì)佬怎么辦？怪不得我說我要接手公司，你應(yīng)承得爽手，原來——”

“我不是好好的嗎？”盧旭搭著兒子肩膀轉(zhuǎn)向王信松，昏黃的燈光把皺紋邊的汗水染成金黃色，“王叔，呢個衰仔以后掌舵旭日，還準(zhǔn)備拍戲，您替我多多幫襯他。”

王信松一手玩著祖?zhèn)鞯蔫F膽——在古時，這是武林宗師的標(biāo)配，另一手在空中比劃著。他突然把鐵膽拋給盧同：“后生仔，想拍什么戲？”

“恐怖功夫片。”盧同手忙腳亂地接住鐵膽，三斤的重量砸得身子一晃。站穩(wěn)身子后，他露出招牌的后輩款謙遜微笑。

盧旭急忙補(bǔ)充：“這小子已經(jīng)跟著民仔和胡生學(xué)過一段時間了。”

“民仔？陳同民？”

“是。”

“哦。”王信松點(diǎn)頭，民仔以前在新長城當(dāng)編劇，前些年獨(dú)立出去開了家公司，寫的劇本都很賣座。胡生是胡曉峰，去年接了一部外戲，王信松也沒多打聽，沒想到，這外戲居然是自家人的戲。

能得到這兩人的賞識，后生仔還蠻有實(shí)力。

“可鬼片沒有人看啊。”王信松小聲嘀咕著，嫌悶，扯開唐裝，胸口青龍紋身咬著枚五角星，“下周三廠清空，我留十個武師過你。”

“多謝王叔公。“盧同沒想到王信松真的愿意提攜自己，立即順著桿子往上爬，“我一見到您，就覺得您似我阿爺。”

“你這孩子。”王信松從盧同手上拿回鐵膽，笑著捏了捏他的肩膀，仰頭夸了一句，“個頭挺高的，身子骨還壯實(shí)。”

盧旭立即從屋里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虎鞭酒：“王叔，這小子以后就靠您提點(diǎn)了。”

“就你愛耍寶。”王信松翻了個白眼，把虎鞭酒遞給身邊的武師，一把攬住盧同，“這小子以后就是我契孫！都記住了嗎？”

武師齊齊點(diǎn)頭。

王信松松開盧同，“旭仔，我下晝仲要去片場拍戲，先走了。”

“我送您。”

綠油油的捷豹一輛接一輛消失，盧同對著老豆的屁股就是一腳。力道不算大，剛好讓盧旭一個趔趄，險(xiǎn)些跌進(jìn)前面的小水坑。

無良老豆，就會消費(fèi)他感情。

“太公給你什么東西了，你居然有膽同自由總會作對？”

“是你阿媽——”

“阿媽怎么了！”

聽到阿媽的消息，盧同的呼吸陡然粗重。盧旭的瞇瞇眼閃了閃，有些不敢直視兒子的眼睛。

半晌，他支支吾吾道：“那膠片盒是你阿媽搞來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拿到的。那場爆破戲本來沒問題，可不知怎么回事，片場專用的黑火藥被人換成TNT，還出現(xiàn)了問題。要不是你阿媽發(fā)現(xiàn)了不對，我現(xiàn)在可能就缺胳膊少腿了。”

“老豆，你騙我騙好狠呀！”盧同氣到咬牙切齒，毫無疑問，一切的禍端都是源于阿媽不知從哪里搞來的一個膠片盒，“阿媽搞到的膠片盒是不是被你給干爺爺了？”

“是！”

信息在腦中迅速翻譯了一遍，盧同的眼神逐漸變冷——膠片盒里應(yīng)該藏了存放了走私的膠卷的儲存地址，老豆不知用什么手段破譯了，就聯(lián)合新長城的人排了這出戲。

好一出調(diào)虎離山！

聽到兒子關(guān)節(jié)轉(zhuǎn)動的聲音，盧旭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剛想狡辯，耳邊傳來一聲咆哮：“你真能啊，是不是想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