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她別靠近那口水塔。”

姜臣回到里屋，手中拿著漿糊，看著還沒粘完的紙人，深深嘆了口氣。

他接著又搓了搓手走到靠墻的舊木柜前。

柜子上擺放著一排排大小不一的紙人紙馬，還有些沒完工的半成品。

這些都是祖上傳下來的手藝。

同樣傳下來的還有規矩。

姜臣取出一只紙馬反復觀看，無奈的搖了搖頭：“往生堂的扎紙匠，只渡該渡之人，只送該送之物。”

“陽間活人的事，除非那些東西主動找上門，否則不得插手干預。

“這是鐵律，破不得。”

姜臣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直接去阻止林曉曉，不行，壞了規矩。

可眼睜睜看著她去作死？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完全的漠視。

要是有雙眼睛能跟著她，看她有沒有靠近水井就好了，至少求個安心嘛。

姜臣玩弄著手中的紙馬，突然眼睛一亮：“對啊，讓眼睛去不就行了。”

想到這，他將手中的紙馬放下，從一旁拿起竹篾和黃紙就開始折疊。

沒有圖紙，沒有度量。

全憑一雙手的感覺。

不過片刻功夫，一只巴掌大小的黃紙鳶鳥，便出現在他手中。

拿起桌上的毛筆，蘸了點朱砂。

在紙鳶的眉心，輕輕一點。

那紙鳶便動了起來。

他托著紙鳶走到窗邊，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

“去看看。”

紙鳶微微一顫。

隨即，它輕飄飄地飛了起來，晃晃悠悠地穿過窗戶。

速度不快，卻很穩。

姜臣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再睜開時，眼前的景象變了。

不再是昏暗的店鋪內堂。

而是離地幾米高的空中視角。

腳下是長樂街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兩旁是緊閉門窗的鋪面。

紙鳶正沿著街道，朝西郊的方向飛去。

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靈魂出竅，附著在另一個物體上。

這是扎紙匠“通靈”的法門之一。

以紙為媒，寄托一絲意念，可觀百里之外。

當然，極耗心神。

而且，只能看，不能干涉。

紙鳶飛得不快不慢，穿過城區，逐漸接近荒涼的西郊。

遠遠的，能看到一片巨大的廢棄建筑群輪廓。

那就是紡織廠。

斷壁殘垣，荒草叢生。

紙鳶降低了高度，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一棟廢棄的廠房的屋頂。

視野很好。

下方不遠處，一束刺眼的手電光正在晃動。

伴隨著一個咋咋乎乎的女聲。

“哈嘍哈嘍，家人們，主播已經成功抵達目的地——西郊廢棄紡織廠。”

林曉曉的聲音透過手機傳出來，帶著刻意的興奮。

她一手舉著手機，一手拿著強光手電，對著鏡頭揮手。

“看看這環境，夠不夠刺激？”

手機鏡頭快速掃過周圍。

破敗的車間，銹蝕的機器，地上散落的碎布和垃圾。

風吹過破損的窗戶，發出嗚嗚的聲響。

直播間的彈幕滾動起來。

“我去！看著就瘆人。”

“主播膽子真大。”

“666，這地方一看就有故事。”

“小心點啊主播，別真撞鬼了。”

林曉曉看著彈幕，嘴角的笑意更濃。

“怕什么？我們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家人們，跟著我的鏡頭，我們來深入探索一下這個傳說中的鬧鬼圣地。”

她走進一個巨大的車間。

手電光柱在空曠的車間里掃來掃去。

除了布滿灰塵的破舊紡織機外，什么都沒有。

“嗯……除了有點破，有點臟，好像也沒什么特別的嘛。”林曉曉有些失望的說道。

她又照角落和天花板。

除了蜘蛛網和灰塵，一無所獲。

“這地方，不會是被人吹出來的吧？”她小聲嘀咕，但還是被手機收了音。

直播間的彈幕也開始變化。

“就這？我還以為多嚇人呢。”

“主播，找點刺激的啊。”

“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感覺還沒我家地下室恐怖……”

林曉曉的臉色有點掛不住了。

她這次直播可是做了預告的，噱頭就是午夜探險破除迷信。

要是啥也沒發生，豈不是很沒面子？

流量也會掉。

她強打精神：“別急啊家人們，這才剛開始，大BOSS一般都在后面。”

她繼續往里走，穿過幾個車間，來到一片露天的區域。

這里似乎是以前的倉庫或者堆料場。

雜草長得比人還高。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爛和鐵銹混合的味道。

“嘶……這邊好像更陰森一點。”林曉曉搓了搓胳膊，強行解釋：“可能是晚上降溫了。”

就在這時，一條彈幕飄過。

“主播主播，我想起來了，那個紙扎店老板不是說，有個水塔不能靠近嗎。”

這條彈幕像是一個提醒。

立刻有人跟上。

“對對對，老板說水塔陰氣重。”

“主播去水塔看看啊。”

“高能預警，水塔絕對有東西。”

“快去快去，不去不是真漢子。”

彈幕瞬間被水塔刷屏了。

林曉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對啊。

那個神神叨叨的老板，特意叮囑過水塔。

越是不讓去的地方，越有可能有料。

“哈哈哈，家人們，你們這記性可以啊。”

林曉曉立刻來了精神，鏡頭轉向自己，做了個握拳加油的姿勢。

“差點把這茬給忘了，那個故弄玄虛的老板越說不能去，我今天還偏要去看看。”

“走，目標，水塔，看看里面到底藏著什么妖魔鬼怪。”

她調整了一下手機支架，把手電叼在嘴里，方便雙手撥開擋路的雜草。

“家人們跟緊了，前方高能預警。”

.........

屋頂上，那只小小的紙鳶，安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姜臣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丫頭，還真是不聽勸。

非要往那最兇的地方闖。

下方，林曉曉的身影在荒草叢中穿梭。

“家人們，看到前面那個黑黢黢的大家伙沒有？”

林曉曉停下腳步，將手機鏡頭對準遠處一個模糊的輪廓。

水塔。

仔細一看，塔身布滿斑駁的銹跡和風化的裂紋，頂部的金屬結構早已扭曲變形。

“那就是傳說中的水塔了，看著就很有年代感啊。”

她喘了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說實話，這地方是有點邪門，風吹得跟鬼哭似的。”

她對著鏡頭做了個夸張的打冷顫的動作。

“不過，主播我是誰？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今天就帶大家深入虎穴，看看這水塔里到底藏著什么牛鬼蛇神。”

直播間的彈幕瘋狂滾動。

“主播小心點。”

“感覺里面有東西。”

“快進去快進去。”

“打賞一波，給主播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