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握著新鑄的環首刀，刃映霜髯，金光乍現，不禁朗聲道：“公子，此刀乃精品中的極品！”

劉琦負手立于爐前，見刀身狹長如霜，刀柄纏著浸過桐油的麻繩，末端環首處刻著簡樸的鍛紋：“何以見得？”

“您看刃口。”黃忠引刀向爐，紅光滿室，“開刃如鏡，然非平直。蒲師傅定是用了‘百煉鋼’之法，先鍛打三十斤精鐵，再折疊鍛打百層！”

“黃將軍好眼力。”蒲元拭額間汗，自炭灰中夾出另一鐵坯，“此刀用了我獨創的‘宿鐵法’，以生熟鐵合煉，刃口嵌精鐵，剛柔并濟。”

劉琦抬手叩了叩刀身，發出清越鳴響，又伸手撫過刀背血槽，觸感冰涼細膩，指腹掠過刃口時微微見血：“足下手藝，果然名不虛傳。”

“公子謬贊。”蒲元謙遜搖頭，“戰亂之中，能為守城將士鑄刀，是匠人的本分。”

黃忠早已按捺不住，持刀作大開大合之勢：“某欲試刀，可使得？”

“將軍請便。”蒲元隨手一指墻角，那里堆著數十柄尋常戰刀，皆是去年從逃兵手中收繳的舊物，“不妨選一柄來試。”

劉琦示意侍衛取來一柄完好無損的環首刀，刀身帶著淡淡的銹跡，刀柄纏繩已磨斷三處。黃忠單手握新刀，沉腰墜馬，刀光如電般劈下，舊刀應聲而斷。

“好刀！”劉琦忍不住驚呼出聲，只見新刀刀刃毫無損傷，在爐火中泛著冷冽的光，恍若一汪未結冰的深潭。

黃忠持刀于掌間旋舞，不覺大笑：“某征戰半生，從未見過如此趁手的兵器！公子，此刀若配與親兵，必令烏滸人膽裂魂驚！”

劉琦想起校場里那些握著竹槍的新兵，若能人人配備這樣的環首刀，何懼蠻族藤盾？

“蒲師傅，此刀能否批量鑄造？”

“十日可成二十柄。”蒲元拭汗道。

黃忠濃眉擰緊：“二十柄？這般慢速，如何應敵？”

蒲元將燒紅的鐵坯夾至砧上，火星濺上粗布圍裙：“黃將軍可知，百煉鋼需經十二煉，每煉去渣存精，方能成此利刃。非是某懈怠，實在是人力鼓風受限。”

“太慢了！”黃忠感慨，“待刀成之日，戰事或已膠著，將士們難道要拿竹槍去戳蠻人的藤盾？”

蒲元直起腰，用袖口擦汗：“若得水排鼓風，鑄速必增。”

“水排？”劉琦聞之趨前，爐火燒得他瞳孔發亮，“可是南陽杜詩所制、以水力驅動的鼓風裝置？”

蒲元手中鐵錘頓在半空：“水排若成，可省十數人力，爐溫亦增三成，煉鋼鐵的速度能快上數倍。”

劉琦豪邁一笑，允諾：“此事交在下，三日內，必使鐵匠鋪立起水排。”

蒲元震驚：“公子能造水排？”

黃忠撫須大笑：“莫忘了，曲轅犁與筒車皆是公子改良。這水排雖未見過，想來難不住公子！”

蒲元肅然拱手：“有勞公子！”

當日，劉琦帶著幕僚趕往荔水選址，用樹枝在沙地上勾勒水排輪廓：

“此裝置需立輪軸于水中，以水流沖力帶動皮橐鼓風。馬玄，你去征調二十名木匠，按此圖打造輪軸；郭表，速遣人去收集牛皮，制鼓風皮囊。”

不久，漓江支流畔豎起一座青瓦白墻的冶煉室。八丈高的木質輪軸半浸在水中，隨著湍流緩緩轉動，連接輪軸的皮橐隨之起伏，竟發出“呼哧呼哧”的鼓風聲。

劉琦親自將第一塊生鐵投入新爐，火勢比往日旺了數倍，爐中漸漸透出青焰。

“成了！”黃忠望著跳動的爐火，神情激越，“某見過蒲元鍛造焰火之威，根本不如眼前爐火這般熾烈！”

劉琦袖袍凌風：“杜元穎在南陽制水排時，曾言‘用力少，見功多’。今日荔浦能借水力，皆賴前人智慧。”

蒲元握拳作誓，目露激色：“公子大才！得此水排，必能鍛百柄環首刀！”

劉琦示意蒲元近前，指了指爐中躍動的青焰：“足下不妨一試。”

蒲元挽起粗布袖管，伸手靠近爐口，忽覺熱浪撲面，比尋常木炭火灼人三分。他瞳孔驟縮，從爐邊拾起一枚火鉗夾起爐灰。灰末漆黑發亮，絕非尋常木炭余燼。

“這爐火溫度……不可能是木炭！”

劉琦淡然一笑：“官府庫藏雖僅存萬斤煤炭，然用在緊要處，足可支撐些時。”

蒲元盯著爐中漸紅的鐵塊，忽然皺眉：“可炒鋼之法只需中溫，這般烈火……不好控制啊！”

“誰說要用炒鋼？”劉琦目若朗星，“某問你，若將生鐵塊與熟鐵條分層堆疊，以熟鐵裹生鐵，經此高溫熔煉，再反復鍛打，當如何？”

蒲元渾身一震，鐵錘“當啷”落地：“這……莫非是傳說中的生熟相和，煉成則鋼？”

“正是灌鋼法。”劉琦展開竹紙，上面詳細繪著疊鐵、入爐、鍛打的步驟，“今日我等便借水排之火，試上一試。”

蒲元再不遲疑，快步走到料架前，取來三塊生鐵塊、五根熟鐵條，層層疊好，用鐵絲捆扎后放入爐中。水排皮橐“呼哧”鼓風，爐火瞬間騰起三尺，將鐵塊燒得通紅透亮。

約摸一炷香工夫，他用鐵鉗夾出鍛件，就著砧臺揮錘猛擊，霎時間火星四濺，生鐵熔液滲入熟鐵肌理，如血水融入經脈。

“這是……精銳鑌鐵？！”黃忠心神震顫，露出不可思議的神采。

蒲元取來自己先前鍛造的百煉鋼刀，與新制鑌鐵刀并排放于砧上，抽出腰間短刀分別劃刻。百煉鋼刀身留下淡淡白痕，而鑌鐵刀竟絲毫無損。

“某鍛刀二十年，不曾想過，生鐵熟鐵，能鍛造出百煉鋼。百煉鋼費時費力，然灌鋼之法，其效倍之！”

黃忠接過神刀，在手中輕輕一旋，刀身竟發出蜂鳴般的顫音：“有此神兵，何愁烏滸人不破？某將帶此刀上陣，叫蠻夷知道，漢家鐵器可斬金斷石！”

劉琦神色毅然：“某需三百柄寶刀，以配將士。”

蒲元斬釘截鐵：“在下加緊趕制，必不負公子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