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肥羊過關
- 從夷陵滅蜀,中興漢室
- 三尺月明
- 2313字
- 2025-04-28 10:00:00
荔浦城外,新墾之田彌望無極。健兒們吆喝之聲相聞,揮鋤荷鍤,汗透重衣。修繕茅房的工程也在緊張進行,斧鑿叩木,聲如擊筑,一派競作之象。
劉琦憑高而立,俯瞰諸役如火如荼。幽深的眼眸里,盛載著最和煦的笑意。
黃忠負巨梁闊步而過,擲木于地,拭額汗道:“公子,吾等披荊斬棘,終得沃壤。然糞肥草木灰未至,恐誤農時。”
劉琦眉宇之間,隱憂如墨凝而不散:“荔浦凋敝久矣,諸務待舉,百廢待興。然丁口稀少,人手匱乏,諸事掣肘,奈何!”
黃忠頓足道:“就算茅房修葺告竣,待糞肥腐熟,非三月不能成,必誤荔浦膏壤之利!”
劉琦遙望眾役,神色微疑道:“事已至此,且徐圖之。文長近來鮮見蹤跡,我熔鐵甲為農具,令其介懷至今?”
黃忠撓了撓頭,附耳低語:
“文長性矜,素訥于言而敏于心。鐵甲乃將士性命所系,熔一具已屬不易,況百具之數?鍛造鐵甲,費鐵耗工,皆文長率弟兄浴血而得。公子此舉,縱他不言,安能心無芥蒂?”
劉琦神色一怔,勻了勻氣息道:“文長素來通達事理,胸懷丘壑,焉能為此等小事耿耿于懷?莫不是你誤揣了他的心思?”
黃忠復近數步,神色凝重道:
“公子有所不知,每逢惡戰,文長必親率死士,陷陣先登。鐵甲非止鐵葉綴成,實乃將士身家性命之所托。今一朝熔毀,縱使文長忠勇,亦難免心中剜痛,豈止‘心疼’二字可盡?”
劉琦聞之,心下劇震。想起魏延素日里訥言守拙、赤膽忠心之態,以及沙場上鐵甲映日、揮戈陷陣之姿,愧意頓生,嘆道:
“聽漢升一言,方知決策倉促,竟未體恤文長與將士們死生相托之情,實乃大謬!”
黃忠覷見劉琦眉峰緊蹙,沉聲勸道:“公子,宜盡早與文長一晤。心有嫌隙,不宣于口則愈積愈深,坦誠相談,方可冰釋前嫌。”
劉琦揉按酸漲的太陽穴,苦笑著頷首:“漢升所言誠是,近來忙于墾荒疏渠之事,竟怠慢了文長。待此間事務稍緩,某必與他置酒高會,一解心結!”
“我信公子能妥善化解。”黃忠言罷,即返身復督工事。
劉琦往來奔走,既需調遣墾荒役夫,又須監看筒車、曲轅犁造作進度,忙忙碌碌。
馬玄汗流浹背,疾奔而至,喘喘而言:“公子!漓水關卡生變!”
劉琦遽然起身,泥污盈手,猶自鎮定道:“究竟何事?快講!”
馬玄捋了捋思緒,匯報道:“郭表在漓水置卡征稅,遇到硬茬!有支商隊,自稱進貢使團,堅拒納賦。其隊中攜交趾文書,似與士燮有關。”
“竟與士燮相關?”劉琦目光如電,凝眉思忖,“嶺南之地,勢力盤根錯節。傳聞,士燮執掌交趾多年,仍頻繁進貢朝廷,好穩固權勢。”
馬玄面色發白,壓低聲音:“正是如此!郭表猶疑不定,遂請魏將軍往查,豈料……”其喉結上下滾動,面露懼色,“魏將軍竟突然發難,將商隊屠戮殆盡!”
“文長果決,手段凌厲……”劉琦瞳孔微微一縮,轉瞬冷哂,“既敢冒稱進貢使團,殺之亦不為過,莫非此事另有隱情?”
馬玄惶急,搓手不止,道:“商隊之中,竟還有吳府君所發通關文書!郭表嚇得魂飛魄散,深恐因此開罪蒼梧。今已暫且封鎖消息,待公子裁奪!”
劉琦闊步趨至馬廄,沉聲道:“某當親往一探。”旋即飛身上馬,披風于暮霞中獵獵鼓蕩。
黃忠緊隨其后,二人策馬疾馳,徑往漓水而去。
靈渠是連通南北的重要水道,貫通長江流域和珠江流域,常有商隊往來。
劉琦策馬急至,彼時暮色四合,如血殘陽將江面染就一片酡紅。岸邊尸首狼藉,數十具尸身橫躺豎臥,鮮血殷紅,蜿蜒而下,汩汩流入江中,腥味彌漫。
郭表趔趄奔至,衣襟污塵斑斑,驚惶呼號:“公子,魏文長實乃莽夫!我再三勸阻,他卻一意孤行,貿然出兵。今禍事已生,如何是好!”
劉琦緊勒韁繩,目光如鷹,掃向魏延。其身披玄黑鐵甲,身姿挺拔,神色泰然自若,渾不似剛經歷一場慘烈拼殺,倒仿佛只是尋常演練一般。
“文長,我軍可有傷亡?”
魏延抱拳一揖,眼底銳芒一閃,朗聲道:“回稟公子,我軍將士皆安然無恙。彼輩不過烏合之眾,何足掛齒。只因商隊所運貨物價值連城,卑職實難坐視其蒙混過關,故而果斷出手。”
他抬手示意,士卒們立刻掀開篷布,珠光寶氣瞬間傾瀉而出。翡翠雕琢的瑞獸、玳瑁鑲嵌的屏風、大貝串成的瓔珞,還有琉璃盞、犀角杯、象牙雕,在夕陽下流轉著攝人心魄的光彩。
黃忠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瞠目咋舌道:“乖乖!瞧瞧這些個物什……”
魏延一腳踢開腳畔的木箱,箱內整排金餅頓時顯露,熠熠生輝。他神色冷峻,沉聲道:“這批貨物,最保守估計,亦值萬金。即便于黑市低價拋售,換得三五千金亦非難事。荔浦一地十年賦稅,恐難望其項背。”
郭表急得雙腳亂跺,額上青筋暴起,高聲道:“你行事前怎的不通報一聲?這般價值連城的東西,背后豈能沒有強硬靠山!十有八九真是士燮的進貢使團,他怎會輕易放過咱們?禍事闖大了!”
魏延猛然掣劍出鞘,寒芒映面,劍鋒遙指江心,朗聲道:“若事事瞻前顧后、畏怯不前,何能成就大業?等他們尋求吳巨庇護,再想動手就遲了!”
劉琦執起一樽象牙雕,指腹撫過其上細膩紋路,沉聲道:“通關文書何在?”
郭表戰戰兢兢,雙手捧上一疊竹簡,臂膀猶自輕顫:“皆在此處,請公子過目!”
劉琦凝視滿地珍寶,態度堅決道:“此等重寶,斷不可運回荔浦。”
魏延虎目圓睜,嚯地抬頭,震聲道:“公子何出此言?難道要原物奉還?”
郭表神色凝重,沉聲道:“自古密事難藏,士燮若知珍寶被奪,豈肯善罷甘休?屆時必揮師問罪,而今荔浦根基未固,若因此樹敵,無異于引火焚身!”
“怕他作甚!”魏延長劍寒光一閃,岸邊枯枝應聲而斷,“士燮若傾交趾之眾來犯,末將愿率死士為公子守關拒敵;縱使吳巨親提萬軍,末將亦能橫戈立馬,將其一舉蕩平!”
郭表氣得面色煞白如紙,厲聲喝道:“簡直狂妄至極!”
“都住口!”劉琦抬手制止,目光在兩人間逡巡。凜冽江風呼嘯而過,卷動他的衣袍獵獵作響,岸邊濃重的血腥味也被裹挾著,愈發刺鼻。
魏延劍鞘撞地,鏗鏘之聲響徹江畔,旋即抱拳躬身,朗聲道:“但憑公子吩咐,末將赴湯蹈火,絕無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