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從諫的私心，終究提前引爆了本該在會昌三年爆發的昭義之戰。

李瀍穿越前看過些資料，原本以為昭義之戰是那位侄子劉稹引發的呢。但他沒詳細看，并不了解，這事兒的根子，在劉從諫這里。晚唐的節度使雖多，但在武宗時代，仍然只有底子不干凈的河朔三鎮是自行指派接班人的，其他藩鎮，仍然是奉朝廷派過去的節度使為主。

昭義鎮的新舊交替，當然就是不合法的了，朝廷的底限就是節度使傳承得按朝廷的來，不然不就默認了藩鎮割據么？所以，昭義鎮的事情一出，朝中便泛起了軒然大波。

現在的唐廷可和先前不一樣了，對草原異族的先后兩戰，已經打出了大唐的威風。至今，杜牧等人還在隴右向吐蕃索要大唐舊地，打得吐蕃名將論恐熱苦不堪言。

所以，昭義鎮的事情才一冒頭，朝中的輿論就都以劉從諫不臣，朝廷當以雷霆手段討之的論調為主了。晚唐的臣子也不都是廢物，之前是朝廷自己立不起來，現在朝廷有糧有兵，還怕藩鎮敢自立么？

打他丫的！

斷不能讓他壞了如今的大好形勢。

李瀍欣然點頭，然后點起了剩余的兩萬禁軍，渡河前往昭義鎮，準備殺雞儆猴。

他不是不知道，這后面藏著魏博鎮，但誰讓人家藏得深呢？而且，打魏博鎮，其實也得通過昭義鎮的地盤，不然就算走水陸去到魏博鎮，后路也是不安全的。

河陽鎮，就是漢時的河內郡，其節度使已經在河中鎮回歸朝廷后，也跟風回歸了。沒辦法，這時代的山西被分成了三鎮，河東、河中及昭義，河陽鎮就在山西旁邊，山西兩位大哥已經明確表示要站在朝廷一邊了，河陽鎮哪敢支棱？

現在投朝廷，還有入京后的種種優待，等朝廷翻臉兵臨城下了，那就是自己的末日了。

今時不同于往日，黃河通航了，河陽鎮隨時可能面臨朝廷的征伐大軍，還是早點投了吧，別給臉不要，非得等朝廷的大軍打上門才知道后悔。

河陽鎮節度使王茂元很識相，沒用朝廷多費手腳，同時果然拒絕了魏博鎮的游說，直接就成了鎮壓昭義鎮的最前線。關鍵他是李商隱的岳父，有女婿的幫襯，他當然分得清楚如今的形勢，是以相當明智。

主要也是何弘敬那幫人眼光太短淺了，死活抱著個土皇帝的位置不放。是，你們魏博鎮已經自行指定節度使有近百年了，可你明明就知道，新皇登基后，搞出了火器，現在的形勢，顯然是大唐要中興在即了，你還抱著個老觀念不放怎地？

自己可不跟著他們鬧。他們是安史舊黨，自家的女婿可是新皇身邊的紅人，斷不可搞差了這其中的關系。

“你岳父不錯么，很識相，叫他來京城就來了，讓河陽鎮配合，他這出錢、出糧的也很積極么。”對于王茂元的識相，李瀍頗為滿意，一邊登陸，一邊向李商隱夸獎道。

“陛下須知，岳丈他已經與河陽沒聯系了，現在河陽鎮的配合，完全是新任節度使和河陽刺史的功勞。”李商隱趕忙撇清自家老丈人與河陽鎮的聯系。

確實沒聯系了，為了收服這些投靠朝廷的藩鎮，朝廷特意將牙兵一起召入了京，然后將報社那群詩人派了出來當地方官。

詩人這物種，其實是不適合當官的，但詩由心生，這話總是沒錯的。能派出來的基本都是積極分子，沒少在陛下的指派題目中，潑墨揮毫，百來首詩寫下來，是不是真的憂國憂民，大體上也就判斷出來了。也許政治手段相對幼稚，但有沒有野心，還是可以看出來的。

陛下派出的都是這種人，鎮守河陽的刺史就是白樂天，這回可不是什么貶謫了，河陽是做為朝廷討伐昭義的前線，為大軍打前站的地方，眼下最為重要不過，是會昌元年的第一戰。

白居易自然沒什么不滿，看他積極動員地方民眾，幫討伐軍運糧推車，就能看得出，這老小子積極著呢。

李瀍的討伐軍車量比較多，這是他成軍以后的特色了。而澤璐二州，就是長平附近，其地勢可見一斑，那是山西千溝萬壑的地貌最典型的地方。

這也是何弘敬那幫人最心存僥幸的地方，澤璐的地勢就不利于禁軍作戰，而且他們私下里從長安購得了不少火器，都先送去了昭義鎮，總能武裝起來數千人，搞不好能抵擋一下呢？

要知道，這次朝廷的討伐軍，依然是皇帝親自帶隊，御駕親征可是雙刃劍，一旦戰事不利，沒能摧枯拉朽的拿下對手，天下人就會失去對皇權的敬畏，然后他一直試圖組建的藩鎮聯盟才有可能建立起來。

當初太宗皇帝，不也是因為地勢的關系，親征也沒打下高句麗么？一回來，吐谷渾就反了，就是親征不利的效果。

何弘敬的希望就寄托在這上面了，他祈禱昭義鎮千萬要擋住皇帝幾個月，最好是一直擋著，自己就能趁機組建起中原的藩鎮聯盟了。

然而，甫一開戰，何弘敬就知道自己的希望落了空。禁軍亮出了新武器，還沒對外售賣的新東西，這玩意叫‘迫擊炮’，就是個圓筒，將炮彈放進去，然后就能拋出一條弧線來，接著落地爆炸，能炸得落點周圍一圈人仰馬翻，最是適合山地作戰不過。

本來昭義鎮是在軹關、太行，乃至白陘都駐守了逾千兵馬，武裝了新購置的火器，想著依仗天險，怎么也能扛住幾個月，結果，禁軍的新兵器一亮出來，昭義鎮的兵馬頓時被炸了個人仰馬翻、浮尸遍地。

“皇帝也太狡猾了吧？這東西他怎么藏著不賣？專門偷襲咱們不成？”何弘敬暴跳如雷，七竅生煙。

成德節度使王廷湊，吁了口長氣，出言安慰道：“何大哥也無須氣惱了，長安城對外賣火器，說的也是給百姓打獵什么的用，本來也不是給咱們藩鎮的啊。咱們買的可是河東那邊訂的貨，沒有迫擊炮也是正常啊，百姓要這東西有啥用？河東那邊抵御外族也用不到這東西啊。”

他本來就覺得這次沒法硬抗朝廷了，但何弘敬非要拉上他搞對抗，他也無從反對。他本就覺得朝廷對外不禁售火器有些古怪，結果人家還有秘密武器，這才是正解啊。

“反正，是皇帝狡猾，現在只能看昭義鎮那邊能不能頂一頂了。”

“我覺得，何大哥你別心存幻想了，這迫擊炮就是專克澤璐那邊的地形的。趕緊做決定，咱們兩鎮以后咋辦吧。澤潞那邊跟咱們可就隔著座太行山，從那邊打過來，實在太容易了，何大哥你的魏博鎮就是首當其沖，你可得早做打算啊。”王廷湊提出了一個重要問題。

“啊？”自古以來，山西攻河北，就有地形上的優勢，南北朝時的爾朱榮、高歡，無不利用了這個優勢。現在朝廷拿下了昭義鎮，誰說他們不會朝著河北一路攻殺過來呢？何弘敬還真的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應該不會吧？朝廷平藩鎮，不得一個一個動手么？”

“誰規定的？左右出一次兵了，一次平倆不是更好么？反正也是順手。”王廷湊反駁。

“那怎么辦？”何弘敬徹底慌了，他購置的火器，大部分都送去昭義鎮了，自己手里只剩下不多了，哪里抗得住朝廷的禁軍啊？

“打不過就投降唄。朝廷可沒說要清算舊賬。而且，大哥別忘了，河東鎮可是跟朝廷穿一條褲子了，太原那邊要是配合皇上出兵，咱們倆可都在他們的槍口上呢。”王廷湊一開始就沒想打，他本來就是回鶻人，對藩鎮的權力并不熱衷，何況，河東出兵對他的威脅實在太大了，他就更不想抗了。

河朔三鎮一向同氣連枝，可去年九月，盧龍鬧起了兵變，暫時無人主事，同氣連枝已無從談起，也難怪朝廷會在這個春天出兵，只要打平了昭義，順便就可以推掉魏博鎮，然后就重整天下藩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