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攻勢的威力,甚至有點超出了李瀍的預料。
河北、山東的百姓本來是消息極其閉塞的,離得遠是一回事,藩鎮的治安政策又是一回事。
這種壓迫力,是極為恐怖的,滿八旗入關之初,京城就一直不大穩當。要是國姓爺第一次北伐盯的不是南京,而是一路北上,從天津港登陸,沒準兒戰局會大為改觀,一次就給滿人全端了。
長安的輿論攻勢,一下就激起了藩鎮控制區的大范圍異議,本來以為天下都一樣,結果長安人和河東人開了三門峽,開始帶著長安的諸多特產,開始行商天下了!
人就怕比較,河北人和山東人心里頓時有了不平,不是對長安的,長安出了明君,百姓生活好了,那是應有之義。但這群節度使就可惡了,為臣不忠,對百姓不仁,對待屬下又不義,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正該打倒了踏上一萬只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報紙上頭版的這首詩寫的真好,直接說到大伙兒的心里去了,這個署名溫庭筠的詩人不熟,但詩寫得真不錯。
長安望嘆
長安宮闕倚云悠,烽火遙看古渡頭。
藩鎮兵戈驚社稷,圣朝德澤念春秋。
山河破碎思良弼,風雨飄搖盼壯猷。
愿化清風扶盛世,重光日月照金丘。
如今大唐開始中興了,節度使不讓大伙兒回歸大唐,就是強行將大伙與盛世分割開啊。這年頭的人,倒是沒有風口上的豬的說法,可只要看看黃河上交織如梭的商船,也能對眼下的盛世景象有所了解。
強行和盛世切割開,那就是耽誤大伙賺錢啊!
這種節度使,必須得打倒!
當然,讓百姓們直接造反,他們是不敢的,畢竟節度使們都甲堅兵利的,但這兩年的收稅,就別指望大家配合了。人天子腳下的才收那么點,到你這,你不給大伙兒賺錢的機會,還想收重稅?真是人長得越丑,想的越美!理你才怪!
河中、義成、天平、平盧、橫海、魏博、成德,以及武寧、宣武、忠武這一大票的節度使都聚在了一起,商量各鎮如何應付朝廷打通了三門峽的問題。
本來,平盧鎮的位置,不在運河南下的方向上,但架不住關中、河東的商人撒歡啊,他們不是都奔南邊去的,也有人沿著黃河走到頭,直接就到了山東半島。
反正就是做生意嘛,去哪兒不是去?難得黃河上沒阻礙了,去山東半島也能采購不少特產呢。
于是,長安的消息就傳遍了中原,中原的節度使們紛紛打起了自己的算盤。
魏博、成德依然是死硬派,因為他們底子本來就不干凈,這些年幾度反復,在朝廷那邊也沒信用了,投過去八成也沒好下場。但其他的藩鎮不是啊,有河東的例子在,也有不少人在琢磨,是不是該去長安看看了?龍首原上的別墅啊,說不定,真挺不錯的呢?
反正在藩鎮也就是看著風光,根本也不是土皇帝啊,那些牙兵才是真的土皇帝呢,一旦違拗了他們,隨時可能被他們干掉。與其在這里憋屈著,還不如看看,朝廷給自己的安排怎么樣呢。
離長安最近的河中節度使率先有了動作,他離得近,所以他有理。過趟河就到了,想搭順風車也方便,現在不用他搭順風車,河中的百姓很多已經自覺上船去幫工了,自己錯過一次機會,上次朝廷殺禿吐蕃后,本來進行過一次招撫的,那次河中這邊沒去,倒是讓河東鎮搶了先,現在可不能再錯過了。
朝廷有削藩的意思是沒錯,但憑自己一家,本來也抗不住朝廷啊。河中跟其他藩鎮不同,想得到長安的消息便利得很,早知道朝廷不但殺禿了吐蕃,還在朔方擊敗了黨項、突厥聯軍,現在那支得勝之軍,已經上了隴右高原,開始向吐蕃爭奪早先失陷的領土了!
據說,接連大捷,進展神速!
想想也知道了,河中節度使陳夷行在長安是有點耳目的,他可不傻,知道長安的少年火器兵是咋回事,他這位置算是藩鎮最前沿了,他要是堅決割據,朝廷八成得拿他先開刀。但他離得這么近,還有河東鎮在北面,朝廷一動手就是兩面夾擊,他吃飽了撐的么,幫著后面的藩鎮扛這種強敵,還撈不著好,最后還不一定落得什么凄慘下場呢。
要是有別的藩鎮這么干了,他肯定免費贈送對方一個大傻瓜的頭銜,他自己當然不可能那么干。
結果,走了一趟長安城,他就此間樂,不思河中了。
河中是有鹽池,但那地方千溝萬壑的,只是個戰略要地,根本也不是個享樂的地方,哪像長安這里,可以花錢的地方又多,還有看起來特別刺激、好看的足球賽。
真是個好地方。他當即拋棄了河中節度使的領地,直接向皇帝討了座別墅,在龍首原就此住下了,比河東的符澈還快。
符澈來的時候,喻大匠還在忙活公寓樓,根本也沒顧上別墅的事,倒是讓陳夷行拔了頭籌,率先住上了江南園林風格的小樓。因為喻大匠就是淮西人,蓋公寓樓,他還需要適應皇帝給的火山灰水泥這種新材料,蓋院子,他可再熟不過了。
由于火山灰水泥這種東西已經相當接近后世真正的水泥了,他甚至還從著名的風景地——華清池引來了溫泉水,在院子里弄了個溫泉池子泡,讓聽多了楊貴妃傳說的陳夷行大呼過癮。
有了一個帶頭的,跟風的就容易選多了。河陽、義成、宣武、忠武幾家立刻跟進,龍首原上的別墅區,一下就從空蕩蕩,變成了相當擁擠的地方。
倒是魏博和成德也沒敢硬抗,倒是趁著昭義鎮的節度使劉從諫重病的功夫,把昭義鎮推出來當了擋箭牌。
劉從諫的上位本來就不正,他是牙兵們推上位的,而且私心較重,意識到身體不行了之后,就有意將位置傳給侄子劉稹。
這就是原武宗對藩鎮的唯一一戰了,但這次肯定不一樣,劉從諫還沒死呢,只是重病不能理事而已。但他的私心也是明擺著的,要不也不可能被魏博、成德兩家推出來當出頭鳥,后面又成了坑侄子的華夏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