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看出來了，這個李彥佐多少還是有點個人情緒的。他擺不平牙兵倒是挺正常的，他不滿的大概還是頭上有了個小孩子主官。

皇帝派出這個三子，是因為他身份尊貴，想著用他的身份壓住那些牙兵，沒想到朔方這里的牙兵無法無天慣了，壓不住，反倒引起了自家人的不爽。

算是個小失誤吧。難得皇上也有失算的時候，但問題不大，無非是自己去打這一仗好了，也好震震這些土包子，還以為長安的御林軍真是樣子貨呢。

“也好，那就請李將軍陪兗王殿下在城中觀敵，某帶兵去驅趕胡騎。”杜牧思忖已定，直接拍胸脯將任務攬了下來。自家這車陣最擅長的就是對付固定目標，真在草原大漠上追擊敵騎還真不行，但攻擊個固定的城堡，那就正好對口了。

他也沒說讓軍隊休息下，反正一路上走的不快，時刻準備著御敵呢，能走多快。接近靈武的時候，杜牧甚至將幾輛大車從水里撈上來了，隨時準備轉換成作戰隊形。

差不多是蹭到了靈州城，士兵們情緒或許比較緊張，但體力還真的沒咋消耗。

情緒緊張沒事，正好打一仗，宣泄一下。

李彥佐當然沒意見，他在京城見識過皇帝的少年兵，對這些少年能打敗吐蕃人一點也不奇怪。吐蕃人亂糟糟的沖下隴山，遇到皇帝的鴛鴦陣，被屠殺是很正常的，但現在壓在靈州的可是突厥、黨項聯軍，主力是騎兵，而且是成軍的，可沒吐蕃人那么憨憨，一盤散沙的也敢去打草谷。

他原本以為皇帝會拒絕支援呢。畢竟他的少年兵應付不了大場面，沒想到還真來了，領兵的居然還是杜牧這個書生，真是不怕死啊！活該他們倒霉，誰讓皇帝有自己這樣的宿將不肯用，卻偏偏自信過頭，又相信一個紙上談兵的書生，真的是可惜了這些少年兵了，兵練的還是不錯的。

李彥佐引著兗王去了城頭，同時節度使府的牙兵也湊了上來，讓他們出兵去攻擊胡騎，他們不樂意，可看看御林軍的熱鬧，他們還是喜歡的，尤其是這次大概率能看到京營的笑話。李彥佐一招呼，他們就跟過來了。

可杜牧領軍出來，在城外一亮相，他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京營的車實在太多了，一輛車配置十多個戰兵，分兩組推車，那輛大車上的車廂似乎是現組裝的，里面不知道裝著什么，完全就不是李彥佐跟他們說過的京營配置。

“李將軍，這跟您說的不是一回事啊。”牙兵們不由紛紛發問，他們還以為能看到裝備簡陋的小隊呢，結果居然是車陣么？這個戰法對付騎兵，好像對路啊。

他們是不懂，坦克克制騎兵的道理。但他們也明白，那么多橫向排開的大車，就算里面什么都沒有，也會給騎兵沖陣造成障礙，里面要是還藏了人，或者推車的看到騎兵來了躲進車里，就可以隨意攻擊騎兵了啊。

“先看看，等打起來再說。”李彥佐也傻眼了，御林軍的戰術升級這么快的么？而且這些大車好像是現組裝的啊，援軍來得這么快，居然還攜帶了這些累贅的么？現在不能亂說話了，得先看看風頭再說，新登基這位天子，手段真心太多了。

對面的突、黨聯軍也第一時間注意到靈武城的異動了，當即將部眾聚集起來，然后就看到了唐軍的車展。

只能說是車展了，唐軍最顯眼的就是那些偏廂車，唐軍步卒交替推著車前進，后面還有騎兵跟進，全然沒留下任何騎兵突襲的空隙。

“唐軍這是搞什么？吐蕃人上次吃虧，明明說是自己不小心啊，可你看唐軍這模樣，像是打仗會不小心的么？”黨項族的將領名為嵬名鐵斡，嵬名是他們部落高等人的姓，這個姓后來成了西夏皇族，但饒是他自覺不是沒見識的族人了，還是鬧不懂對面是在搞啥。

“不知道，反正小心為上。”突厥的將領給自己起的名字，是唐初時的突厥勇士的名字，即，阿史那.杜爾。當然，唐初那個阿史那.杜爾立下的戰功都是為大唐立下的，向他致敬，就是向大唐致敬了，也有可能就是單純的重名了，杜爾在突厥語中有英雄、勇士的意思，重名也不奇怪。

唐軍這個陣勢沒看出強在哪兒，移動速度也不快，但給人一種無從下口的感覺。

突陣都不知道從哪兒突，吐蕃人給的情報肯定不對，要是碰上這種烏龜大陣，就不信吐蕃人一窩蜂的沖上去，還能聚殲了唐軍的好幾個小隊。

正觀望間，唐軍的前隊停下了，立下了支架，然后車廂里伸出了黑黝黝的炮口。

“不對，小心，讓孩子們下馬躲避！”阿史那.杜爾大叫一聲，想起了吐蕃人說的唐軍火器。見嵬名鐵斡還傻乎乎的沒動作，趕緊又補充了一句。

然后，就見前方那些炮口冒出了火光，然后就聽到自己這邊的馬嘶人號，以及炮彈落地的轟隆聲。

“這就是吐蕃人遇到的火器么？好厲害，快，讓孩子們散開隊形。”阿史那.杜爾瘋狂大叫，他不知道，吐蕃人沒遇到火炮，只遇到了火銃，就已經嚇得肝顫了。火炮是升級版的，也難怪他們遇到就被嚇得不輕。

他們遇到的這個炮是車載的，算是野戰炮了，射程足有三里多，對面的車營是看進入射程了，打一發試試準頭，還不是真的想火力覆蓋呢。

但一發齊射過后，隨著車營的交替前進，唐軍的下一輪打擊馬上來到了。

唐軍的車營用的是后世俞大遒的車營推進戰術，當然，唐軍的車，比后世俞大遒用的偏廂車輕便不少，但戰術是一樣的。

陣前擺著百余輛大車，交替行進，陣后面，還有更多的車子構成營壘，騎兵想繞擊唐軍后陣也繞不過去。陣中躲著唐軍的騎兵，主要是追擊敵人用的。

準確說，就是個烏龜陣，但對付騎兵特別好用。

阿史那.杜爾現在就比較懵，“唐軍這是搞什么？平地起了座會移動的城么？這要如何下口啊？”

突厥、黨項、回紇、吐蕃，自中唐起，在唐朝叛將仆固懷恩的組織下，就養成了習慣，每年都組織起來，一起犯邊。今年吐蕃人自行其是了，但某種意義上，也算是給聯盟打了前站，讓后面動手的聯盟有了點準備，不然哪里知道唐軍不一樣了呢？

但今年聯盟可能就要到頭了，日前，回紇被黠戛斯襲擊，吐蕃也遭了唐軍的痛擊，一戰死傷兩萬士卒，搞不好都要退出打草谷聯盟。現在，唐軍又搞出來了這個會動的烏龜陣，反正突厥明年是不能來了，動手也得從東北那邊，不能再來大唐的西北了。

“阿史那大人，沖一下試試吧？說不定是樣子貨呢？”嵬名鐵斡倒是勇氣十足，還想沖陣看看，全沒注意，唐軍的車廂里不止有炮手，還有槍手呢，應該就是吐蕃人說的火銃了。

“你去沖一下試試吧，要是能沖下來，我立刻揮軍跟進。”阿史那.杜爾不看好黨項部的沖陣，但他也不攔著，反正不死自家的勇士就好。

“您看著吧。”嵬名鐵斡一揮手，帶著黨項人沖了出去，信心十足。

能在舊日的草原霸主面前，耀武揚威一次，實在是黨項人的榮耀，他哪能不興奮呢？

因為太興奮了，所以他沒注意到，當黨項騎兵沖出去的時候，對面的炮聲突然停了，然后對面的車廂里伸出了許多槍口。隨著他沖的越來越近，到了百步的時候，猛然槍炮聲大作，數不盡的鉛彈迎面撲向了他的騎兵隊，直接將黨項人打了個七零八落。

對面的炮換成散彈了，兩列車陣，火力覆蓋的程度，足以壓制住上萬騎兵的沖鋒了。他這么一窩蜂的上去，只會撞上唐軍的鋼鐵洪流。

“退，咱們撤退！”阿史那.杜爾開始招呼突厥人撤退了，這種鐵烏龜，傻子才去沖呢。草谷，咱突厥人不打了，或者明年換個地方打，不來你們朔方了還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