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的葉子在初夏的風中翻飛,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葉片,在圖書館的玻璃窗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逸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攤開的《結構力學》已經翻到了第三百二十七頁,他的筆尖在草稿紙上反復描摹著同一個受力分析圖,卻始終找不到解題的突破口。汗水順著他的太陽穴滑落,在紙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放著許嵩陽在課堂上說過的那句話:“這次期中考試的成績,將直接影響到你們下學期的專業分流。“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鳴叫著,那聲音像一根細線,將他的神經越繃越緊。
風逸不知何時出現在圖書館門口,他穿著那件萬年不變的黑色T恤,頭發亂蓬蓬的像是剛起床,手里還拎著兩杯冰鎮檸檬茶。他躡手躡腳地走到林逸身后,突然把冰涼的杯子貼在了林逸的后頸上。“臥槽!“林逸猛地跳起來,引得周圍幾個正在復習的同學紛紛投來不滿的目光。“你瘋了嗎?“林逸壓低聲音吼道,但風逸只是笑嘻嘻地把檸檬茶推到他面前,“歇會兒吧大學霸,你再這樣學下去,腦子都要燒壞了。“
程浩浩的大嗓門突然從圖書館門口傳來:“喂!你們兩個!快出來!“他半個身子探進圖書館,完全不顧管理員警告的眼神,“咱們班和機械系的籃球賽馬上開始了,缺人啊!“林逸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風逸已經一把拽起他的書包,“走走走,整天窩在圖書館算什么大學生活?“林逸被兩人連拖帶拽地拉出了圖書館,刺眼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籃球場上已經圍滿了人,婉清和雨桐正在場邊拉著橫幅,靜怡手里拿著礦泉水,看到他們過來立刻揮手示意。
“林逸!接著!“俊杰遠遠地拋過來一個籃球,林逸條件反射地接住,掌心傳來熟悉的觸感。他已經記不清上次打球是什么時候了,可能是大一上學期?程浩浩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大聲說:“今天你要是能投進五個三分球,我請你吃一個月的火鍋!“場邊的同學們開始起哄,林逸感覺血液突然涌上臉頰,他運了幾下球,突然一個轉身跳投,籃球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唰!“空心入網。歡呼聲瞬間爆發,風逸沖過來狠狠揉了揉他的頭發,“可以啊小子!“
比賽開始后,林逸發現自己竟然還記得所有的戰術跑位。汗水浸透了T恤,急促的呼吸讓胸腔隱隱作痛,但某種久違的暢快感卻從心底涌了上來。當他在終場前投進制勝球時,全班同學都沖上來把他高高拋起。在起起落落的視野里,林逸看到了梧桐樹茂密的樹冠,看到了湛藍的天空,看到了同學們燦爛的笑臉。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程浩浩總掛在嘴邊的那句話——青春不該只有書本和考試。
夜深了,男生宿舍的燈光依然亮著。林逸坐在書桌前,臺燈的光線在墻面上投下一個模糊的剪影。籃球賽的興奮漸漸褪去后,那些被暫時擱置的焦慮又悄悄爬了回來。他翻開筆記本,卻發現自己的思緒怎么也集中不起來。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風逸發來的消息:“睡了嗎?“緊接著又是一條:“我這兒有許老頭劃的重點,你要不要?“
林逸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很久,手指在鍵盤上徘徊。最終他回復道:“謝謝,不過我想自己再整理一遍。“發完這條消息,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像是做出了某個重要的決定。窗外,一輪明月掛在梧桐樹的枝頭,清冷的月光灑在桌面上,照亮了他攤開的課本。
第二天清晨,林逸破天荒地沒有第一個到教室。當他匆匆趕到時,發現風逸已經坐在了他的慣常位置上,面前攤開的正是那本《結構力學》。“早啊。“風逸抬頭笑了笑,挪開放在旁邊座位上的書包。林逸愣了一下,默默坐了下來。許嵩陽走進教室時,教室里立刻安靜下來。這位不茍言笑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鏡,目光在教室里掃視一圈,最后停在了林逸身上。“上次考試,“他的聲音不大卻格外清晰,“有些同學的表現讓我很失望。“
林逸感覺自己的心臟突然停跳了一拍。但許嵩陽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所以我決定,從今天開始,每周三下午在教研室開設補習課。“教室里頓時響起一片哀嚎,但許嵩陽只是面無表情地繼續說:“自愿參加,不過...“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這對期末考試的出題范圍會有幫助。“
下課鈴響起后,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討論著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程浩浩一個箭步沖上講臺,夸張地單膝跪地:“許老師!您這是要我們的命啊!周三下午可是電競聯賽決賽日!“教室里爆發出一陣笑聲,連許嵩陽的嘴角都微微抽動了一下。但當他看向林逸時,眼神卻變得嚴肅起來:“林逸,放學后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走廊里,林逸的腳步異常沉重。辦公室的門半掩著,他輕輕敲了敲,聽到許嵩陽的聲音:“進來。“陽光透過百葉窗在辦公桌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許嵩陽正在批改作業,頭也不抬地說:“坐。“林逸小心翼翼地坐在對面的椅子上,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知道我為什么找你嗎?“許嵩陽終于放下紅筆,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直視著林逸。林逸的喉嚨發緊,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許嵩陽嘆了口氣,從抽屜里拿出一沓試卷,“這是你上學期的所有測驗。“他翻開最上面的一份,“九十八分。“又翻開下一份,“九十五分。“最后他拿出期中考試的試卷,“五十六分。“這三個數字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我...“林逸的聲音有些發抖,“我最近狀態不太好...“
“狀態?“許嵩陽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是在打籃球嗎?靠狀態?“他突然提高音量,嚇得林逸一哆嗦。“你知道我最討厭什么樣的學生嗎?不是那些整天混日子的,而是像你這樣有天分卻不懂得珍惜的!“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在桌面上,“你父親上周給我打過電話,他很擔心你。“
林逸猛地抬起頭,眼睛里寫滿了震驚和憤怒:“他憑什么...“
“憑他是你父親!“許嵩陽打斷他,“憑他每年給學校捐的實驗室設備!憑他為了讓你進這個專業動用的所有人脈關系!“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林逸感覺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眾扇了一耳光。許嵩陽的語氣突然緩和下來:“林逸,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但聰明不是萬能的,有時候,你需要學會接受幫助。“
梧桐樹的葉子在夜風中沙沙作響,林逸獨自坐在校園的長椅上,手里捏著那張五十六分的試卷。許嵩陽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將他精心構筑的防御一層層剝開。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下,是父親發來的信息:“兒子,最近怎么樣?“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卻讓他眼眶發熱。
“嘿,找到你了。“風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手里拿著兩罐啤酒,在林逸身邊坐下,“給。“冰涼的啤酒罐貼在林逸的手背上,讓他打了個激靈。“許老頭罵你了?“風逸拉開拉環,泡沫立刻涌了出來。林逸沒有回答,只是仰頭灌了一大口啤酒,苦澀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慢點喝,“風逸拍了拍他的背,“其實...我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上學期期末考前,我差點被勸退。“林逸震驚地轉過頭,風逸苦笑著繼續說:“高數掛了兩次,輔導員說我再掛一次就得轉專業。“夜風吹亂了他的頭發,遮住了眼睛,“是許老頭幫我求的情,他說...我有潛力,只是沒用在正道上。“
林逸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又喝了一口啤酒。遠處,教學樓燈火通明,隱約能看到自習室里埋頭苦讀的身影。風逸突然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走吧。“
“去哪?“
“教研室啊,“風逸露出標志性的痞笑,“許老頭的補習課,你不會忘了吧?“林逸看了看表,已經七點四十了,補習課七點半開始。他猶豫了一下,風逸已經拽著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來:“遲到總比不到強!“
當他們氣喘吁吁地跑到教研室門口時,發現里面已經坐滿了人。不僅有望過補考的同學,就連一向成績不錯的婉清、景行等人也在。許嵩陽正在黑板上寫著什么,聽到動靜頭也不回地說:“遲到的,站后面聽。“教室里發出一陣輕笑,程浩浩甚至回頭做了個鬼臉。
林逸和風逸站在最后一排,看著許嵩陽用粉筆在黑板上畫出復雜的結構圖。老教授的聲音不像平時上課時那樣嚴厲,反而帶著幾分耐心:“這個地方,很多同學容易出錯...“林逸突然注意到,許嵩陽的板書比平時慢了許多,每一步都講解得格外細致。他的目光掃過教室,發現每個人的表情都異常專注,就連平時最愛鬧騰的程浩浩都在認真記筆記。
補習課結束時已經快十點了。同學們三三兩兩地離開,林逸卻磨蹭到了最后。他走到講臺前,低聲說:“許老師...謝謝您。“許嵩陽正在擦黑板,聞言停頓了一下,背對著他說:“下周同一時間,別遲到。“林逸點點頭,雖然他知道許嵩陽看不見。
走廊里,風逸和程浩浩正在等他。“怎么樣?“程浩浩一把摟住他的肩膀,“我就說許老頭其實人不錯吧?“林逸笑了笑,沒說話。三人走出教學樓,夜空中繁星點點。梧桐樹的影子在地上搖曳,像是無聲的見證者。
從那天起,林逸的生活悄然發生了變化。他依然每天去圖書館,但不再把自己逼到崩潰邊緣;他開始參加班級活動,發現原來婉清唱歌很好聽,靜怡會跳街舞,而程浩浩居然寫得一手好詩。周三的補習課成了全班同學的固定節目,許嵩陽的嚴厲依舊,但眼神中的期待也越來越明顯。
期末考試前夜,林逸站在宿舍陽臺上,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圖書館。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父親發來的消息:“兒子,不管考得怎么樣,爸爸都為你驕傲。“林逸的視線突然模糊了,他抬頭看向夜空,梧桐樹的枝葉在風中輕輕搖曳,像是在對他點頭。
期末考試當天的清晨,校園里彌漫著一種奇特的靜謐,連平日里聒噪的知了都仿佛識趣地噤了聲。林逸站在宿舍陽臺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晨露的清新混合著梧桐樹葉特有的青澀氣息填滿了他的肺部,他低頭看著手中已經被翻得卷邊的筆記本,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例題在他的腦海中如同星辰般清晰可辨。風逸揉著惺忪的睡眼從房間里晃出來,手里還攥著半瓶昨晚沒喝完的礦泉水,他仰頭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順著下巴滑落到T恤領口也渾然不覺,“喂,大學霸,緊張嗎?“他的聲音里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依然掩不住那股與生俱來的活力。林逸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越過校園中央那片郁郁蔥蔥的梧桐樹林,停留在遠處教學樓尖頂的時鐘上,分針正不緊不慢地走向那個決定性的時刻,他突然想起三個月前那個在許嵩陽辦公室里如坐針氈的下午,想起那張刺眼的五十六分試卷,想起父親那條簡短的短信,無數記憶碎片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回,最終定格在昨晚補習課上許嵩陽最后說的那句話:“記住,考試考的不只是知識,更是你們面對困難時的態度。“
教室里安靜得能聽見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林逸翻開試卷時發現自己的手心竟然沒有出汗,那些曾經讓他夜不能寐的題目此刻整齊地排列在眼前,仿佛舊相識般親切。他拿起筆,在答題卡上工整地寫下自己的學號,余光瞥見坐在斜前方的程浩浩正抓耳撓腮地盯著第三道大題,平日里總是嬉皮笑臉的表情此刻難得地皺成了一團;而右排的風逸卻一反常態地專注,平日里亂糟糟的頭發今天梳得一絲不茍,連后背都挺得筆直。監考的許嵩陽在過道間緩步巡視,厚重的老花鏡片反射著窗外的陽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當他在林逸身邊微微駐足時,林逸分明感覺到一道帶著溫度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答卷上。
最后一門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時,整個教學樓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生命,歡呼聲從各個教室噴涌而出,在走廊里碰撞回蕩。程浩浩第一個沖出來,夸張地跪在走廊上仰天長嘯:“解放啦!“他的大嗓門引得路過的學弟學妹們紛紛側目,景行和昌盛一左一右架著他往外拖,婉清和雨桐捂著嘴笑作一團,靜怡舉著手機記錄下這滑稽的一幕。林逸慢悠悠地收拾著文具,突然發現風逸還坐在座位上沒動,“怎么了?“他走過去問道,風逸抬起頭,眼睛里閃爍著林逸從未見過的光彩,“我做完了,“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所有的題,我都做完了。“林逸怔住了,他想起三個月前那個在圖書館門口硬塞給他檸檬茶的男孩,想起那個在籃球場上生龍活虎的身影,想起深夜宿舍里那個坦白自己差點被勸退的脆弱時刻,一股熱流突然涌上眼眶,他用力拍了拍風逸的肩膀,“走,我請你喝奶茶。“
盛夏的校園在考后煥發出別樣的生機,梧桐樹的葉子在烈日下泛著油亮的光澤,知了們終于放開了嗓子,將積蓄多日的熱情傾注在這此起彼伏的鳴唱中。班級聚餐選在了校外的一家火鍋店,二十多個年輕人擠滿了整個包廂,程浩浩不知從哪里搞來一個藍牙音箱,正在聲情并茂地演唱著跑調的流行歌曲,尚瑞鵬和翰宣為最后一片肥牛爭得面紅耳赤,彥羲和子韻湊在一起研究手機里的游戲攻略,凝雪和清綺正在給綺菱的頭發編復雜的小辮子。林逸坐在窗邊的位置,看著玻璃上倒映出的熱鬧景象,突然意識到這些曾經只是通訊錄里名字的同學們,不知何時已經成為了他生命中無法割舍的一部分。風逸端著兩杯啤酒擠過來,遞給他一杯,“敬什么?“林逸接過杯子問道,風逸歪著頭想了想,突然露出標志性的痞笑:“敬許老頭?“兩人相視一笑,玻璃杯在空中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成績公布的那天,林逸破天荒地睡到了日上三竿,他是被手機接連不斷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的。班級群里已經炸開了鍋,程浩浩連發了二十多個放禮花的表情包,婉清曬出了自己4.0的績點截圖,連一向沉默寡言的昌盛都發了個咧嘴笑的表情。林逸揉了揉眼睛,點開教務系統的手竟然有些發抖,當那個醒目的“92“映入眼簾時,他盯著屏幕足足看了十秒鐘,然后猛地跳下床,差點撞翻桌上的水杯。手機適時地振動起來,是許嵩陽發來的短信:“這次考得不錯,下學期繼續努力。“簡簡單單的十二個字,卻讓林逸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他拉開窗簾,盛夏的陽光如瀑布般傾瀉而入,窗外的梧桐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樹影在書桌上跳動著斑駁的光斑,林逸突然想起大一剛入學時,自己曾經站在同樣的位置,看著同樣的景色,那時的他滿腦子都是對未來的惶恐和不安,而此刻,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正從心底緩緩升起。
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全班同學不約而同地聚集在了那棵最大的梧桐樹下。程浩浩不知從哪弄來一塊白布和幾支馬克筆,“來來來,每個人都寫句話,咱們埋個時間膠囊!“他的提議立刻得到了熱烈響應,婉清工工整整地寫下“愿我們永遠年輕“,景行畫了個歪歪扭拙的籃球,風逸大筆一揮寫下“絕不掛科“三個大字,引來一片哄笑。輪到林逸時,他握著筆沉思了很久,最終寫下這樣一行字:“感謝所有讓我成為我的人。“程浩浩湊過來看,夸張地捂住胸口:“太深刻了!大學霸就是不一樣!“在眾人的笑鬧聲中,那個裝滿青春印記的鐵盒被鄭重其事地埋在了梧桐樹下,程浩浩還像模像樣地在樹干上刻了個小小的十字作為標記,“等畢業那天,咱們再把它挖出來!“
夕陽西下,同學們三三兩兩地散去,林逸和風逸走在最后。校園廣播站正在播放周杰倫的《晴天》,熟悉的旋律飄蕩在夏日的晚風中。“暑假什么安排?“風逸隨口問道,林逸仰頭看了看天邊絢麗的晚霞,“可能去我爸公司實習吧,“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是他建議的。“風逸挑了挑眉,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兩人走到校門口時,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回頭望去,暮色中的教學樓燈火通明,梧桐樹的輪廓在漸暗的天色中顯得愈發深沉,不知名的夏蟲已經開始吟唱夜的序曲。這個承載了他們太多歡笑與淚水的地方,此刻正以最溫柔的姿態注視著他們的背影,就像一位沉默的長者,見證著一代又一代年輕人在這里留下屬于他們的青春印記,然后走向更廣闊的天地。
大二下學期的時光像一條緩慢流動的河,看似平靜,卻在不經意間將所有人推向不同的方向。校園里的梧桐樹漸漸抽出新芽,嫩綠的葉片在春風中輕輕搖曳,陽光透過縫隙灑在林蔭道上,形成斑駁的光影。林逸坐在圖書館靠窗的位置,面前攤開的《混凝土結構設計原理》已經翻到了第七章,他的筆尖在筆記本上快速移動,時不時停下來皺眉思考,然后又繼續寫下密密麻麻的公式。窗外的櫻花開了又謝,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舞,有幾片甚至落在了他的書頁上,但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困擾了他整整一個下午的剪力墻設計題上。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風逸發來的消息:“晚上班級聚會,別忘了!“后面跟著三個感嘆號和一個啤酒的表情。林逸瞥了一眼,手指在鍵盤上懸停了幾秒,最終還是只回了一個“嗯“字。他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距離許嵩陽布置的課程作業截止時間只剩下不到48小時,而他才完成了不到一半。
風逸的消息又跳了出來:“程浩浩說要宣布重要事情,全班必須到齊。“這次還附帶了一張班級群的截圖,群里已經炸開了鍋,程浩浩連發了十幾條語音,每條都長達60秒,婉清和雨桐正在瘋狂刷“???“,靜怡發了個捂嘴笑的表情,連一向潛水的老班長昌盛都冒泡問了一句“什么情況?“。林逸嘆了口氣,合上書本,揉了揉酸脹的眼睛。這已經是他這周第三次拒絕風逸的邀約了,從開學到現在,他似乎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循環——圖書館、教室、宿舍,三點一線的生活讓他幾乎與班級活動絕緣。手機又震動起來,這次是程浩浩直接打來的電話:“林大學霸!“程浩浩的大嗓門即使隔著話筒也震得林逸耳朵發麻,“今晚七點,老地方,你要是再敢說'要學習'這三個字,我就去圖書館把你那些寶貝書全扔進噴泉里!“還沒等林逸回答,電話那頭就傳來一陣忙音,只留下他握著手機發愣。
傍晚的校園籠罩在金色的余暉中,林逸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向校外的“老地方“——那家他們大一時就常去的小餐館。推開門的一瞬間,撲面而來的喧鬧聲讓他有些不適應,全班二十多個人幾乎都到齊了,圍坐在拼起來的長桌旁,桌上擺滿了啤酒瓶和燒烤簽子。程浩浩第一個發現了他,立刻跳起來夸張地揮舞雙臂:“我們的學霸終于舍得離開圖書館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林逸感覺臉頰有些發燙,低著頭找了個空位坐下,正好在風逸旁邊。“還以為你真不來了,“風逸遞給他一瓶冰鎮啤酒,語氣里帶著明顯的調侃,“再這樣下去,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被圖書館的女鬼勾了魂。“林逸接過啤酒,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激靈,他抿了一小口,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種奇異的放松感。
程浩浩突然站起來,用筷子敲了敲玻璃杯,清脆的聲響讓嘈雜的包廂安靜下來。“同志們,“他的表情難得地嚴肅,“我要宣布一件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一向愛插話的景行都閉上了嘴。“我...“程浩浩深吸一口氣,“我要轉專業了。“這句話像一塊石頭砸進了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千層浪。“什么?!““開玩笑的吧?““為什么啊?“疑問聲此起彼伏。林逸震驚地看向程浩浩,這個總是活力四射、把“青春就要瘋狂“掛在嘴邊的男孩,此刻正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啤酒瓶上的標簽。“其實...我從上學期就開始考慮了,“程浩浩的聲音比平時低了許多,“結構力學掛了兩次,材料學也差點沒過...我發現我真的不適合這個專業。“他抬起頭,眼睛里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我爸在深圳開了家廣告公司,他一直希望我能學傳媒...所以...“話沒說完,婉清突然哭了出來,緊接著是雨桐,就連一向冷靜的靜怡都紅了眼眶。風逸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重重地把瓶子砸在桌上:“靠!這么大的事你現在才說?“
包廂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仿佛有一片看不見的烏云籠罩在每個人頭頂。林逸盯著自己面前的啤酒瓶,水珠順著瓶身滑落,在桌面上形成一小片水漬。他突然意識到,原來青春不只有歡笑和熱血,還有像這樣猝不及防的離別。程浩浩看著大家難過的樣子,突然又恢復了那副沒心沒肺的表情:“喂喂喂,你們這是什么表情?我又不是明天就走!再說了,“他舉起啤酒瓶,“轉專業而已,我還是在這個學校啊!咱們隨時可以聚!“他夸張地擠眉弄眼,“而且我走了,你們班草的位置不就空出來了?景行,你的機會來了!“這個拙劣的玩笑成功讓氣氛輕松了一些,景行配合地甩了甩頭發:“那必須是我接手啊!“眾人哄笑起來,但笑聲中總帶著幾分勉強。
聚會結束后,林逸和風逸并肩走在回校的路上。夜風微涼,帶著初春特有的清新氣息,遠處教學樓的燈光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溫暖。“其實...“風逸突然開口,聲音有些飄忽,“我最近也在考慮一些事情。“林逸轉頭看他,月光下風逸的側臉線條格外分明,眉宇間少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多了幾分林逸從未見過的認真。“我爸身體不太好,“風逸踢了一顆小石子,“家里的裝修公司需要人接手...我在想,是不是該提前做些準備。“林逸的腳步頓了一下,他突然發現,原來不只是自己,身邊的每個人都在不知不覺中面臨著人生的抉擇,那些曾經以為會永遠不變的日常,正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變化。
梧桐樹的影子在路燈下搖曳,沙沙的聲響像是無聲的嘆息。林逸抬頭看了看夜空,繁星點點,明天應該又是個晴天。他想起程浩浩喝醉后摟著他的肩膀說的那句話:“林逸,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你活得太認真了...青春就這么幾年,別等到結束了才后悔沒好好瘋過。“當時他只是笑笑沒有說話,但現在,這句話卻在他心里激起了奇怪的共鳴。回到宿舍,林逸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打開書本,而是站在窗前,望著遠處那棵最大的梧桐樹發呆。月光為樹葉鍍上了一層銀邊,微風拂過時,整棵樹都在輕輕搖曳,像是在跳一支靜謐的舞。他突然意識到,也許青春最珍貴的部分,不是那些熬夜苦讀換來的高分,也不是按部就班規劃好的未來,而是像今晚這樣——和朋友一起笑過、鬧過、甚至哭過的瞬間,那些看似毫無意義卻讓人銘記一生的片段。
期末考試周的校園籠罩在一片異樣的寂靜中,連往日聒噪的蟬鳴都仿佛識趣地壓低了幾分。林逸站在教學樓前的梧桐樹下,仰頭望著被晨光染成金色的葉片,微風拂過時,那些葉片輕輕翻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無數個竊竊私語的精靈。他深吸一口氣,混合著青草與晨露的空氣涌入肺部,稍稍緩解了緊繃的神經。手中的《結構力學》筆記已經被翻得卷邊,重點章節處貼滿了五顏六色的便利貼,每一頁邊緣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批注——這是過去三周來,他每天清晨五點起床,在圖書館待到閉館的成果。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是風逸發來的消息:“我在第三考場,你那邊怎么樣?“后面跟著一個齜牙笑的表情符號。林逸正要回復,突然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程浩浩風風火火地沖過來,額頭上掛著汗珠,手里還攥著半根沒吃完的能量棒,“臥槽臥槽臥槽,我昨晚復習到三點,結果睡過頭了!“他氣喘吁吁地說著,一邊手忙腳亂地翻找書包里的準考證,“許老頭說遲到十分鐘就不讓進考場,這老頭也太狠了!“林逸看著他亂蓬蓬的頭發和皺巴巴的T恤,突然想起三個月前那個在籃球場上生龍活虎的身影,那時的程浩浩還在為轉專業的事糾結不已,而現在,他已經拿到了傳媒學院的預錄取通知。
考場里的空調開得很足,冷風從出風口嘶嘶地噴出來,讓林逸裸露的手臂上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監考老師正在拆封試卷袋,塑料薄膜被撕開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刺耳。林逸的座位靠窗,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桌面上不自覺地敲擊著某種節奏,那是他小時候登臺表演鋼琴前的習慣性動作。當試卷發到手中時,他的心跳突然加速,紙張在手中發出輕微的脆響,那些印刷整齊的題目一行行映入眼簾——連續梁的彎矩計算、鋼結構的節點設計、混凝土的裂縫控制——這些曾經讓他夜不能寐的名詞此刻卻莫名地帶著一種親切感。他拿起筆,在答題卡上工整地寫下姓名學號,筆尖與紙面摩擦發出的沙沙聲漸漸讓他平靜下來。余光里,他看見前排的程浩浩正抓耳撓腮地盯著第三大題,平日里總是嬉皮笑臉的表情此刻皺成一團;而右前方的風逸卻一反常態地專注,平日里亂糟糟的頭發今天梳得一絲不茍,連后背都挺得筆直。
時間像被拉長的橡皮筋,時而緩慢得令人窒息,時而又快得抓不住。當林逸終于解完最后一道大題時,他的襯衫后背已經濕透,緊貼在皮膚上。他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二十分鐘,教室里只剩下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和偶爾的翻頁聲。窗外的梧桐樹上,一只知了突然開始鳴叫,那聲音穿透玻璃窗,在安靜的考場里顯得格外突兀。林逸的思緒突然飄回三個月前那個在許嵩陽辦公室里如坐針氈的下午,想起那張五十六分的期中試卷,想起父親那條簡短的“不管考得怎么樣,爸爸都為你驕傲“的短信,想起深夜教研室里的補習課,風逸在旁邊打瞌睡時腦袋一點一點的樣子,程浩浩為了提神往太陽穴上抹風油精結果辣到眼淚直流的滑稽模樣。這些記憶碎片像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回,最終定格在昨晚許嵩陽最后說的那句話:“考試考的不只是知識,更是你們這半年來面對困難的態度。“
終考的鈴聲響起時,整個教學樓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生命,歡呼聲從各個考場噴涌而出,在走廊里碰撞回蕩。程浩浩第一個沖出來,夸張地跪在走廊上仰天長嘯:“解放啦!“他的大嗓門引得路過的學弟學妹們紛紛側目,景行和昌盛一左一右架著他往外拖,婉清和雨桐捂著嘴笑作一團,靜怡舉著手機記錄下這滑稽的一幕。林逸慢悠悠地收拾著文具,突然發現風逸還坐在座位上沒動,“怎么了?“他走過去問道,風逸抬起頭,眼睛里閃爍著林逸從未見過的光彩,“我做完了,“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所有的題,我都做完了。“林逸怔住了,他想起三個月前那個在圖書館門口硬塞給他檸檬茶的男孩,想起那個在籃球場上生龍活虎的身影,想起深夜宿舍里那個坦白自己差點被勸退的脆弱時刻,一股熱流突然涌上眼眶,他用力拍了拍風逸的肩膀,“走,我請你喝奶茶。“
成績公布的那天,林逸破天荒地睡到了日上三竿。他是被手機接連不斷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的,班級群里已經炸開了鍋,程浩浩連發了二十多個放禮花的表情包,婉清曬出了自己4.0的績點截圖,連一向沉默寡言的昌盛都發了個咧嘴笑的表情。林逸揉了揉眼睛,點開教務系統的手竟然有些發抖,當那個醒目的“91“映入眼簾時,他盯著屏幕足足看了十秒鐘,然后猛地跳下床,差點撞翻桌上的水杯。手機適時地振動起來,是許嵩陽發來的短信:“這次考得不錯,下學期繼續努力。“簡簡單單的十二個字,卻讓林逸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他拉開窗簾,盛夏的陽光如瀑布般傾瀉而入,窗外的梧桐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樹影在書桌上跳動著斑駁的光斑,林逸突然想起大一剛入學時,自己曾經站在同樣的位置,看著同樣的景色,那時的他滿腦子都是對未來的惶恐和不安,而此刻,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正從心底緩緩升起。
期末考試結束后的校園仿佛被注入了一種奇特的活力,梧桐樹的葉子在七月的熱浪中閃爍著油亮的光澤,知了不知疲倦的鳴叫聲與畢業生拖著行李箱滾輪劃過路面的聲響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獨特的夏日交響曲。林逸站在宿舍陽臺上,看著樓下三五成群拍照留念的大四學長學姐,他們穿著租來的學士服,黑色的袍角在微風中輕輕擺動,像一群即將遷徙的候鳥,而他和同學們——這群剛熬過期末考的“準大三生“們——則占據著草坪的另一個角落,程浩浩不知從哪弄來一個老式錄音機,正在播放周杰倫的《晴天》,婉清和雨桐赤著腳在草地上隨著音樂輕輕搖擺,她們白色的裙擺上沾滿了草屑,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燦爛。風逸盤腿坐在一旁,手里把玩著一個啤酒瓶蓋,陽光透過瓶蓋在他臉上投下一個小小的圓形光斑,他瞇著眼睛看向林逸的方向,突然舉起手臂做了個夸張的招手動作,示意他趕快下來。林逸轉身環顧這個住了兩年的宿舍,書架上整齊排列的專業教材、墻上貼著的籃球明星海報、桌角那個已經有些掉漆的馬克杯——這些平凡的物件突然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仿佛每一件都在無聲地訴說著七百多個日夜的故事。他輕輕帶上房門時,鑰匙在鎖孔里轉動的咔嗒聲像是一個小小的告別儀式。
草坪上的聚會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程浩浩不知何時爬上了那棵最粗壯的梧桐樹,正騎在一個粗壯的樹杈上大聲朗誦著自己即興創作的“青春頌歌“,他那件印著夸張圖案的T恤被樹枝勾破了一個口子,卻絲毫不影響他的興致。“我們!“他揮舞著半瓶可樂,像舉著火炬的自由女神,“是即將征服世界的土木人!是未來城市的建造者!是——哎喲!“一個沒坐穩差點滑下來的滑稽動作引得眾人哄堂大笑。景行和昌盛抬來了整整兩箱冰鎮汽水,瓶身上凝結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無數顆細小的鉆石。靜怡和凝雪正在分發手工制作的小卡片,每張上面都寫著不同的祝福語,林逸接過屬于自己的那張,上面用工整的字跡寫著:“給最可靠的林逸:愿你的未來像鋼筋混凝土一樣堅固,像懸索橋一樣充滿張力!“落款處畫著一個小小的笑臉。他突然覺得喉嚨發緊,趕緊仰頭喝了一大口汽水,冰涼的液體滑過食道,卻沒能澆滅心頭那股莫名的灼熱感。
夕陽西沉時,聚會的氣氛漸漸變得溫柔起來。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這個老套的游戲此刻卻顯得格外應景。輪到風逸時,他選擇了“真心話“,程浩浩立刻擠眉弄眼地問:“咱們風少爺大學兩年最大的遺憾是什么?“所有人都豎起耳朵等待那個預料中的玩笑回答,卻見風逸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最后輕聲說道:“沒能早點認識你們。“這個出乎意料的回答讓空氣瞬間凝固,婉清的眼里甚至泛起了淚光。輪到林逸時,他抽到了“大冒險“,任務是給通訊錄里第三個人打電話并表白。當他苦笑著展示手機屏幕上的“許嵩陽教授“時,全場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連路過的學弟學妹都忍不住駐足觀望。最終這個危險的任務被改為“給許老師發一條感謝短信“,林逸低頭打字時,突然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心存感激——對那個在辦公室里嚴厲訓斥他的老人,對那間深夜還亮著燈的教研室,對那些曾經讓他咬牙切齒的補習課。
夜幕完全降臨后,不知是誰第一個發現梧桐樹的樹干上刻著的小小十字標記——那是他們大一結束時埋下“時間膠囊“的地方。在手機手電筒的照明下,程浩浩用鑰匙扣上的小刀小心翼翼地挖開了那個潮濕的角落,鐵盒上的卡通貼紙已經褪色,但打開時,里面那些紙條上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辨。大家圍坐成一圈,輪流讀出自己當年寫下的“給未來的話“。風逸的“希望大二能不掛科“引來一陣善意的嘲笑;程浩浩的“我要成為全班最靚的仔“被本人堅決否認寫過這么羞恥的內容;而林逸看著自己當年工整寫下的“希望學業有成“,突然覺得那個一本正經的大一新生既熟悉又陌生。新一輪的紙條傳遞開始了,這次是要寫給畢業時的彼此。林逸咬著筆桿思考了很久,最終寫下:“無論未來如何,請記住我們一起在梧桐樹下度過的這些夏天。“當他抬頭時,發現風逸正望著遠處的教學樓出神,側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而程浩浩已經歪倒在婉清肩上睡著了,手里還攥著半包沒吃完的薯片。
離校前的最后一個清晨,林逸醒得特別早。他輕手輕腳地洗漱完畢,拎著收拾好的行李箱站在宿舍門口最后環視了一圈這個生活了兩年的小空間。晨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為一切蒙上了一層柔和的濾鏡。樓下傳來行李箱滾輪的聲音,是幾個要趕早班車的同學已經出發了。林逸輕輕帶上門,鑰匙交給宿管阿姨時,那位總是板著臉的中年婦女竟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暑假愉快啊,小伙子。“走在林蔭道上,梧桐樹的影子被朝陽拉得很長,遠處籃球場上已經有早起的學生在打球,砰砰的運球聲在安靜的校園里回蕩。校門口,風逸正靠在一輛出租車旁等他,見他過來便接過行李箱塞進后備箱。“想什么呢?“見林逸望著教學樓發呆,風逸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在想...“林逸頓了頓,“下學期回來,我們就是大三的學長了。“出租車駛離校園時,林逸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那棵最大的梧桐樹,它的枝葉在晨風中輕輕搖曳,像是在揮手告別。這個承載了他們太多歡笑與淚水的夏天,就這樣安靜地落下了帷幕。
七月的第一縷陽光穿過薄紗窗簾時,林逸就醒了,他躺在床上盯著上鋪的床板發了一會兒呆,木板上的紋路像一幅抽象的地圖,記錄著兩年來的無數個失眠之夜。手機屏幕在昏暗的房間里突然亮起,母親發來的生日祝福短信帶著三個蛋糕emoji,緊接著是父親轉來的紅包,備注寫著“兒子,生日快樂,記得給自己買點好吃的“。林逸盯著那個數字看了很久——2001,他的出生年份,這個小小的細節讓他胸口泛起一陣暖意。宿舍里靜悄悄的,其他人都已經離校,只剩下他和風逸——那個堅持要等他過完生日再走的家伙此刻正在對面床上睡得天昏地暗,一條腿耷拉在床沿外,隨時可能掉下來的樣子。林逸輕手輕腳地起床洗漱,冰涼的自來水拍在臉上時,他突然意識到這是自己第一次不在家過生日,往年的這一天,母親會準備一碗加了兩個荷包蛋的長壽面,父親則會難得地準時下班,帶著包裝精美的禮物——通常是些昂貴的文具或者電子產品。而今天,等待他的只有空蕩蕩的宿舍和暑期留校申請表上那些待辦事項。
中午時分,當林逸正在圖書館整理暑期實踐報告時,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班級群里,程浩浩發了一連串放煙花的表情包,緊接著是一段所有人合唱生日快樂歌的語音,跑調的歌聲里混雜著拍桌子和吹口哨的聲音,最后以程浩浩標志性的大嗓門“林大學霸生日快樂!“作結。林逸手忙腳亂地調低音量,卻還是引來周圍幾個留校學生的側目,他紅著臉正要回復,風逸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喂,壽星,別躲圖書館了,校門口集合!“沒等林逸問清楚,電話那頭就傳來忙音。校門口,風逸騎著一輛不知道從哪借來的電動車,后座上綁著一個歪歪扭扭的禮物盒,包裝紙上還粘著幾片梧桐樹葉。“上車!“他拍了拍后座,“帶你去個地方。“電動車穿過熟悉的街道,最終停在了城郊的一個小公園門口。林逸跟著風逸七拐八繞,來到一片開滿向日葵的小山坡上,那里已經鋪好了野餐墊,擺著幾個便利店買來的飯團和三明治,最中間是一個小小的奶油蛋糕,上面用巧克力歪歪扭扭地寫著“林逸21“。“別嫌棄啊,“風逸撓了撓頭,“我廚藝僅限于泡面,這些都是程浩浩遠程指揮我準備的。“他變魔術般從背包里掏出兩罐啤酒,“生日快樂,大學霸。“林逸看著這個簡陋卻用心的生日布置,突然覺得喉嚨發緊,陽光下的向日葵金燦燦的,像無數個小小的太陽。
七月二日的黎明時分,風逸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迷迷糊糊地打開門,發現林逸站在門口,手里拎著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兩盒牛奶和幾個還冒著熱氣的肉包。“生日快樂。“林逸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自在,“食堂六點才開,這是校門口買的。“風逸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突然咧嘴笑了:“喲,大學霸這么貼心?“他接過早餐,發現塑料袋里還藏著一個扁扁的小盒子,打開是一枚精致的吉他撥片,上面刻著他們的名字縮寫。“這...太貴重了吧?“風逸難得地結巴起來。林逸推了推眼鏡:“上次聽你說想學吉他。“兩人沉默地吃著早餐,晨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金色的分界線。中午,風逸神秘兮兮地拉著林逸去了學校后街的一家小餐館,推開包廂門的瞬間,彩帶和歡呼聲迎面而來——程浩浩不知何時溜回了學校,正站在椅子上撒彩紙屑;婉清和靜怡合力捧著一個插滿蠟燭的水果蛋糕;就連一向獨來獨往的尚瑞鵬都坐在角落里,手里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驚喜吧?“程浩浩跳下來摟住風逸的脖子,“我可是連夜坐火車趕回來的!“風逸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笑臉,最后落在林逸微微泛紅的耳尖上,他突然明白了這個看似木訥的室友是如何在短短一天內策劃了這一切。
七月三日的清晨,尚瑞鵬被一連串的消息提示音吵醒。他皺著眉摸過手機,發現班級群里已經刷了99+條祝福,程浩浩甚至發了一段自制的鬼畜視頻,把他平時不茍言笑的照片配上了歡快的生日歌。尚瑞鵬習慣性地想關掉通知,手指卻在看到林逸發的那條“生日快樂,暑期實踐報告多虧有你“時停頓了一下。他放下手機,目光落在書桌上那個精致的建筑模型上——那是他花了整個六月完成的課程作業,指導老師正是許嵩陽。宿舍里空無一人,其他室友早已離校,這種孤獨感本該讓他感到舒適,此刻卻莫名地有些刺眼。中午去食堂的路上,尚瑞鵬遇到了抱著一摞書的雨桐,對方微笑著說了句“生日快樂“,然后匆匆趕往圖書館。他獨自吃完午飯,回到宿舍時發現門把手上掛著一個紙袋,里面是一盒高級繪圖鉛筆和一張卡片,落款是“許嵩陽“。尚瑞鵬拿著鉛筆在指尖轉了一圈,突然想起大一剛入學時,這位嚴厲的教授曾經說過“做建筑的人,首先要學會孤獨“。他拿起手機,猶豫了很久,最終在班級群里發了一句“謝謝大家“,然后鬼使神差地加了張自拍——照片里,那盒鉛筆整齊地排列在桌面上,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筆桿上投下一道細細的金線。
七月四日清晨五點半,雨桐就被母親的電話吵醒。電話那頭,全家人用走調的歌聲為她唱了生日歌,小侄女奶聲奶氣地說“姑姑生日快樂“的聲音讓她忍不住微笑。掛掉電話后,雨桐輕手輕腳地起床洗漱,生怕吵醒還在熟睡的室友們。推開寢室門時,一束沾著晨露的向日葵靜靜地躺在門口,卡片上只有簡單的“生日快樂“四個字,但那工整的字跡她一眼就認出來了——是林逸的。上午的圖書館空蕩蕩的,雨桐坐在她慣常的位置上,翻開《建筑史》的瞬間,一枚精致的書簽滑落出來,上面手繪著她最喜歡的那座哥特式教堂。午飯時間,當她走向食堂時,遠遠就看見程浩浩站在門口張望,身邊是抱著禮物的婉清和靜怡。“壽星來啦!“程浩浩的大嗓門引得路人紛紛側目,“走走走,火鍋走起!“雨桐被簇擁著走進包間,驚訝地發現幾乎全班同學都到齊了,甚至連很少參加聚會的尚瑞鵬都坐在角落里。風逸變魔術般從身后拿出一個蛋糕,上面用草莓醬寫著“雨桐小仙女生日快樂“;林逸遞給她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本絕版的建筑繪本;而最讓她意外的是,許嵩陽竟然托人送來了一本親筆簽名的專業書籍。火鍋蒸騰的熱氣中,雨桐看著眼前這群吵吵鬧鬧的同學,突然覺得眼眶發熱,她悄悄拍下這一刻——程浩浩正手舞足蹈地講著笑話,風逸和林逸在為一塊肥牛爭搶,婉清和靜怡頭碰頭地看著手機偷笑,尚瑞鵬雖然還是那副冷淡表情,卻破天荒地舉著杯子參與了碰杯——這張照片后來一直存在她手機里,取名為“二十一歲的夏天“。